也正是因为这样,他被判了三年,故意伤害罪。而祁月,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死在了祁晖的怀里。
祁晖入狱第三个月,妻子和他离了婚。从此,除了为了找祁月欠下的那些债,他一无所有。
“晖哥仗义,”高亮说,“离婚时候家里的房子、东西,都给了他老婆,出来以后,自己在工地上没日没夜干了好几个月,什么活儿累他干什么,好不容易才攒下这间小店。所以,姐,你能让我们有个地方继续开店,我挺感激你的。”
潘蔚站起来,走到门口往外看,那个黑色的背影像一座山,立在夜色里,沉默坚毅,也孤独。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想走过去抱抱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9月,潘蔚的服装店上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有了人,这批衣服,她的设计在以往冷淡风之外,多了一些属于女人性感元素。
为了配合衣服风格,拍照时她用了橘色的眼影和唇膏,在她白得透明的肌肤衬托下,显得异乎寻常的妖娆妩媚。
直播中,大家反应很热烈,订单数量刷刷往上涨,潘蔚挺高兴。作为设计师,自己的作品能被认可,作为商人,能赚到钱,这两点都让人开心。
可让人不开心的事,没几天就找上了门。
那天晚上,潘蔚从烧烤店回来,正在等电梯,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对方叫她小潘潘,喘着粗气说想她,想睡她。潘蔚骂了一句,“神经病,”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可那边不停的发短信进来,色情的、挑逗的、甚至是猥亵的图片。潘蔚拉黑一个号码,那边就又有一个新的号码继续发。
就在潘蔚准备关机的时候,那个男人说,“我知道你住哪里,我会来找你的,洗干净了等着我,宝贝。”
潘蔚果断报了警。第二个电话,她打给了祁晖。
烧烤店还在营业,那边有嘈杂的人声。
“我遇到个变态,他说想睡我,”潘蔚说,“你……能不能搬到我家住一段时间?”
祁晖沉默了一下,“报警了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说,“警察会调查的,你自己小心点,锁好门,晚上别出来,最好找个朋友一起住……”
“你不是我的朋友吗?”潘蔚打断他。
“我这样的人,潘蔚,”祁晖声音很低,“别人会议论你。”
潘蔚嗤笑一声,“我在乎这个?”
“可我在乎。”他说完挂断了电话。
吃东西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高亮在后厨收拾,祁晖一个人斜靠在门框上,两指捏着一支烟,低头慢慢吐出一串烟圈。
眼圈散去,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脚,脚踝纤细,露出的大半个脚背莹白如玉。
脚边是一个黑色的拉杆箱。
祁晖抬眼,与潘蔚的视线对上。她说,“祁晖,山不来就我,我可以来就山,阁楼上我放的是双人床,你挪挪,让给我半张。”
男人沉默半晌,掐了烟,“潘蔚,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潘蔚勾了勾唇,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嘴边亲了一下,“这么长时间,你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那我今天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在追你,祁晖。”
“追我?”祁晖垂下眼,整个人笼在一片黑暗里,“你了解我多少就追我?”
潘蔚想了想,“不如你先让我了解一下?”
“我离过婚,坐过牢,三十几岁的人了,一无所有还欠着十来万外债,这些够了吗?”男人声音淡漠,“你还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
“你前妻呢,我见她来过,你还爱她吗?你们打算复合吗?”潘蔚还真问了。
祁晖沉默了一下,直接回答了后一个问题,“复合什么,害人家一次还不够?”
潘蔚较真,“我问的是,你还爱她吗?”
“我们这种人,生存都要花力气,没那种精力想什么爱不爱。”他回答。
“那就是不爱了。”潘蔚轻轻笑了,“真的爱一个人,不会这么累,会想起他就开心,见到他就满足,和他在一起就变得很勇敢,即使有一天分开,也会因为想到他而感觉人生很美好。”
“这才是爱情,祁晖,也是我想让你感受到的。”
祁晖注视她很久,潘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低声说,“我们不合适,潘蔚。”
她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却还是这样,潘蔚也是骄傲的人,于是忍不住嘲讽,“什么合适不合适,我又不是要嫁给你。现在喜欢,就处一段,什么时候腻了就分开呗,你想那么多干什么,你又不吃亏?”
半晌,祁晖才开口,“你找别人吧,我,玩儿不起。”
潘蔚半个月没去烧烤店,也没再联系祁晖。
祁晖更不可能主动联系她。
每天晚上,潘蔚站在阳台上,看他在街对面烤串,一看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她也想,要不算了吧,也不是非他不可,这么多年没惦记上谁,不也过了吗?
可到底不一样。
脚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总是自己往阳台上走。
“再坚持一周,要还不行,就去找他,告诉他我不是在玩,我认真的。”潘蔚对自己说。
第二天晚上,她照旧点了外卖。没多久,有人敲门,潘蔚嘀咕着,“这么快?”也没多想,就从电脑前站起来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
目光相触的一瞬,潘蔚立刻觉得不对。她想关门,可已经来不及了,男人用力拉开门,闯了进来。
潘蔚转身就往屋里跑,男人抓住她的胳膊,“你跑什么?小潘潘。”
“你放开我!”潘蔚挣扎着,抬腿去踢男人的下身,“滚,死变态!”
男人躲闪了一下,抓着她手臂的手松了,人却转了个方向,挡住了潘蔚去卧室的路。
潘蔚掉头就往阳台上跑,男人在身后追。
“祁晖,救命!”她冲到阳台上,声嘶力竭地喊了这么一句,就被男人扯住了头发,拖回了房间里。
潘蔚几乎绝望了,现实中,任凭你多么强,男女的体力差距也是不可弥合的。
男人把潘蔚按在地板上,得意地笑,“小潘潘,害怕了?怕什么啊,视频里不是很风骚吗?”
“我那是卖衣服呢,你这变态,你才风骚!”潘蔚想抬腿去踢他,却被压得动弹不了。
“我变态?你不撩我我能看上你?撩完又不理人,把你惯的!”他似乎被骂得来了脾气,按住潘蔚的手就亲过来,“今天,老子就让你长长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变态?”
“啊!”潘蔚尖叫起来,左右躲闪。
“啪!”阳台上有东西掉落的声音,两人一起扭头去看,祁晖正踩着空调外机,正准备从那里翻进来。
男人狞笑,“小潘潘,挺会勾搭男人啊,有蜘蛛侠来救你了!”他说着站起身,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水果刀,“今天我就让你的这个蜘蛛侠变成死蜘蛛侠!”
看见男人往阳台上走,潘蔚爬起来追了过去,“祁晖,你快走,他有刀!”
祁晖的目光和她的撞上,他张嘴,做出一个口型,“跑!”
那男人已经到了祁晖眼前,举起他的水果刀就朝着祁晖扒着阳台栏杆的手上刺过去。
潘蔚尖叫一声,拼命去抓男人的胳膊,男人回身甩开她的功夫,祁晖已经翻过阳台,从背后勒住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放开潘蔚,回手对着祁晖胳膊就是一刀。
“祁晖!”潘蔚一看他见了血,眼睛立刻就红了,她回头抄起茶几上的玻璃花瓶,冲着男人脑袋就砸了下去。
男人本能地要躲,祁晖胳膊收紧,把他的脑袋牢牢固定住。
“砰!”花瓶和人的头骨撞击的响声过后,男人的胳膊垂下,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
祁晖收回手臂,那男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潘蔚松手,剩下的半截花瓶掉在了地上。她全身抖如筛糠,努力稳着声音,“祁晖,我杀人了是吗?”
祁晖蹲下身,探了探那个人的鼻息,“他还没死,报警吧。”
然后,他伸手去拿那截花瓶。
“你干什么?”潘蔚拦住他。
“万一他死了,潘蔚,”祁晖的黑眼睛深深地注视着她,“你记住,是我拿着花瓶砸他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潘蔚拼命摇头,“不。”她摸出手机,“我报警,我现在就和警察说,是我砸的他。”
电话接通,她刚说了地址,手机就被祁晖拿过去挂断。
“潘蔚,你理智一点听我说,”他握住她的肩膀,“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所有得到过的幸福,最后都失去了。所以,再失去一些,也没什么。可你不一样,”
祁晖的唇角微微翘起,“你什么都有,家人、事业、干干净净的人生。”
“所以,你别掺和进来,就当没这回事,好好过你的日子……”
“不,”潘蔚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男人,声音打着颤,“我不能,”她眼睛渐渐红了,“我不能欠一个人这么多,然后自己坦然地活着。”
“尤其,这个人是你!”她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我们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我还在追你呢,我还想和你在一起呢……如果他真的死了,祁晖,你要等着我,我只要还能回来,就要和你在一起。”
祁晖沉默了半晌,最后抬起手,轻轻拍了拍潘蔚的后背。
她描绘过的爱情,他没遇见过。可那听起来,是很好的东西。
他还记得女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熠熠星光,神情坚定而温柔,让他几乎说不出拒绝的话。
很奢侈的感情,祁晖想着,可如果有机会,这辈子,他也想试试。
警察来的时候,两个人平静地坐在沙发上,牵着手。
救护车把地上那人带走了,潘蔚和祁晖也要去配合做笔录。
祸害都命大,那个人没死,只不过脑震荡严重,可能会有后遗症。
那人打给潘蔚的电话、发的短信都能查到,楼下纳凉的邻居也能证明潘蔚喊了救命,经过两周的调查取证,警方认为潘蔚和祁晖属于正当防卫。
拿到结果那天,潘蔚正在烧烤店跟祁晖学烤肉串。
有客人喊,“老板娘,加十串羊肉,烤焦一点。”
潘蔚响亮地应了,回头对祁晖得意的一抬下巴,“看见没,别人叫我老板娘!”
祁晖正低着头窜肉串,听她这样说,没有抬头,唇角却弯了起来,柔和了他原本冷硬的线条。
等潘蔚转过去,亮子凑了过来,“晖哥,你咋这么牛呢,有啥绝招?能不能教教我?”
“大概,”他看着女人的后背,“上天有好生之德吧。”
有的人,人生曾走过一段黑路,比如他,也比如她。可他们,仍然有权利,拥有光明。
所需要的,只是更勇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