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刚过,天色尚早,正是日入日沉之时,鸡开始归巢,人们一般在这个时辰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路上的行人渐少,而城郊处更是少有人出没。
城郊的牙口区更是廖无人烟,只有偶尔几个庄稼汉背负农具,焦急地赶回家,也算应了那句“晨出肆微勤,日入负耒还”。
牙口区最早是个小镇子,叫狗镇。
叫狗镇的小镇子没个几千也有上百,大部分村子起名狗镇多是讨个好寓意,一种是狗字命格贱,这命格贱了,就好过活了,另一种则是借着狗的名头保佑庄稼不被野兽侵犯,而狗,一直是看家护院保护村落的好帮手。
而牙口区叫狗镇,则纯粹是因为狗多。
这里的狗各种各式,多是土狗,一到晚上狂吠起来,无人敢出屋,而每年咬死咬伤的人也远远不止一掌之数。不过这狗镇也是邪门儿,狗是打也不走骂也不走,屠了一只来了一群,仿佛闻着味儿找寻到了一样。而狗镇的村民也觉得放弃了农田可惜,就这么凑合着过活了下来。
镇越来越小,而城则越来越大了,狗镇人丁渐少,而后来也就并到城中了。
一开始也有些往来的商队,但每年都会发生不知多少的咬人事件,到了最后,狗镇也不叫狗镇了,被人们改叫牙口区,却是说这地儿的狗牙口是真好的意味!再后来,路过的商队和行人就都少了,有些怕狗之人甚至听到牙口区就浑身鸡皮疙瘩。
杜柒慢慢地走在路上,看着偶尔窜出的一两条狗,浑身的鬃毛垂于地下,眼中都透着戾气,精壮的身子似乎随时准备饿虎扑食一般,不由得也是一哆嗦:
“这野狗也过于嚣张了点儿吧。”
杜柒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宁先生说的平安庙。
这平安庙本是小镇祈个平安之所,而随着小镇荒废,庙外的枣树早已打蔫了,而庙里满是灰尘,正中也没有佛像,只立着半块儿佛牌,却是早已老旧不堪,上面结满了绿苔,俨然一副破庙光景。
地上还有一个佛头,正杵在庙中央,那佛头不小,但黄漆都掉得差不多,只剩下半片铜色。
佛头上,坐着宁先生。
杜柒看着坐在佛头上的宁先生,一天紧吊着的心也终于平复了些许,欠了欠身道:
“您已经到了?”
“嗯,没比你早多会儿。”宁先生说着摸出个烟袋锅子,深嘬了两口:
“怎么样,后面没尾巴吧?”
“别说尾巴了,我人差点儿都尾巴了,您当时是从窗户直接跳出去了,我却是差点儿没跑了。”
说着杜柒扒拉开了自己的衣服,一露肩头,只见上面满是淤痕,甚至有一小块儿都已经发黑紫了:
“我这昨天挨了一刀,今天又被人点了一棍子,能活着过来见您就不容易了,要是那俩当差的追着我,我是肯定跑不掉了,也就是当时把我没当个玩意儿,我才跑的出来。”
杜柒本来没想说什么,但听见宁先生一句“没尾巴”却是有点儿恼火了,这人虽然能控制自己情绪,但总归还是有情绪的。
加上这几条各种事情不断,匪夷所思的事情层出不穷,杜柒本身也是一脑门子官司,这时候倒是炸毛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一肚子牢骚都发泄了出来。
宁先生默默地听着杜柒的话,也是不曾打断,隔了半晌,突地一烟袋锅子砸在了杜柒的后脑勺,烟袋锅子里还烧着烟,给了杜柒这一下是滚烫溜圆,似笑非笑道:
“你小子,长能耐了哈?本身就是刀尖舔血的生意,自己没本事挨了人家打了,你怪我来了?”
“你小子这来城里没十天半个月,话倒是见多,以前在村里可是三棍子棒不出一个屁,怎么,进了城了,看了新鲜景儿了,心思也活络了?”
杜柒后脑勺迅速烧出个包,摸着后脑勺又一阵钻心的疼,但也醒过闷儿来了,心道:
“活该,我真是活该!这一下子放松下来,怎么就忘了这是什么地方忘了自己是谁了!”
连忙讪讪说道:
“没那意思宁先生,就是,就是有点小委屈。宁先生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说着杜柒两腿刻意地抖动,扮好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宁先生打量着杜柒,烟袋锅子在手里乱晃,片刻后一撇头,道:
“记好了,能活就活,不能就滚!”
宁先生随即把烟袋锅子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纸,招呼杜柒过来道:
“行了说正格的了,你过来看看,这是我今天下午,搞到的点儿东西,208号肯定是不能回的了,我今天想了半天,你跑后又跟着那俩当差的后面去了半趟衙门,下午去陈小姐落脚的地儿也跑了一趟。哼哼,却是真找来好东西了。”
杜柒接过那两张破布也似的东西,看着上面的物事默默不语。
宁先生摆了摆手,道:
“小时候教过你读书认字,打开自己看看吧。”
杜柒听闻赶紧打开两张破布。
第一张破布里面沾着一张纸,而纸上是两个人的画像,杜柒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但看了画像旁的一行小字,算是彻底明白了。那行小字写着“悬赏稽查为保城内……”,略一打量,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是一篇缉捕文书,而看宁先生那样子,甭问,这上面的人肯定是自己爷俩了,心道:
“得,这算是我第一次看见自己长嘛样,不过这画的鬼画符似的,真能让人认出来么?不过好生奇怪,这文发的也太快了吧,而且只是搜出了一些资料,而具体是哪个地点,具体什么事情,他们难道不核实的么?什么时候官场上变得这么勤快利索了?”
边想杜柒边打开第二张布条,里面却是夹着一纸诉状:
“小人本是城东一泥瓦商,这二年略有小财,却不曾想被人惦记。家有一男丁,今年却是刚足舞象之年,二月余前,有一人为我家做媒,却是说得那边豆蔻天花乱坠,而后又得闻乃是富家小姐,家有祖宅,于南方做大生意,而那小姐也年方二八,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心想本是佳话,也曾核实过住宅等物事,不似作伪,故月前订婚,给足聘金八百两,另绫罗绸缎米面油粮不计。
然近日突闻此人不见踪影,无论之前宅子还是媒人都消失地无影无踪,多番寻觅之下实在无方,多方计较,怕是误入骗子陷阱。现只知那女子姓陈名书玉,此为找来画师所谱画像,望大老爷长视。小老儿我本一生意人,辛辛苦苦半生存下不足千两余银子,小人茕茕一身,上无公婆,下无兄弟,只得依靠独子,而为独子讨门婚事,未曾想遇到此景。特泣血陈词,请求捉拿凶手,若是得以捉拿凶手归案,小人将献上其中五百两纹银,并自捐身下两家米铺和所有米铺一年税收,望大人明鉴,谨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