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疆,余州。
不出所料,凤流年将一切都告诉了聂文轩,而聂文轩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替小狼崽处理好伤口,为聂澄钰包扎好伤处,聂文轩便命聂澄钰坐在床上,而他自己则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水:“钰儿,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得记清楚了,须听得仔细,明白?”
聂文轩喝两口茶着窗外,思绪万千。
“明白,爹爹。”聂澄钰扯着袖子,咬着下唇,低着头,眸色黯淡,已准备好接受聂文轩一切批评。
“你可知你未过成人之礼,为何有字?”
“钰儿不知。”这个问题,她倒是还没想过。
聂文轩叹了口气,又喝了口茶,才道:“聂家已几代未曾出过女子,而聂家又数女子所负之秘密最重,因此七大长老才如此看重你,在你出生之时便为你赐了字。”
“嗯。”聂澄钰只听懂了个大概。
“那头狼崽,既是咬了你,那便是说明它喝下了你的血。”
“嗯.....”可能吧....那小狼崽可是凶得很。
“那你按着爹爹的话去做,好吗?”
“好的,爹爹。”聂澄钰十分乖巧地应道。
“闭上眼,尝试着与它的意识产生共鸣。可以吗?”
聂澄钰闭上眼,只是心中念及小狼崽,她的脑海之中,便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快速闪过:“好像,有些感觉了”
“很好,继续去找到那共鸣之处。”
聂澄钰又试着往刚才的那个方向探寻,却能看见一些较为清晰的画面。血染天际,云聚雾拢,闻得几声狼嚎,她不由得心一颤,只见几头狼倒在血泊,后面的画面她看不清了,模模糊糊.她猛地睁开了眼,只觉得一阵头疼。许是那狼崽所见的画面本就如此模糊不清吧。
“以血为媒,相通共鸣,契约已成,这便是聂家最基本的能力。”聂文轩放下了已空的茶杯,看向蜷缩在桌上的狼崽。
“契…契约,爹爹,何为契约?”聂澄钰摇摇头,看向聂文轩,又看了眼狼崽,发问道。
“钰儿你还小,契约于你来说,便是要与那狼崽相伴,等你长大以后,便会慢慢明白。”
聂文轩起身,欲出房门,”它也快醒了,钰儿要好好照顾它。若是照顾得好,还可以化人形。”
“真的吗,太好了。”
聂澄钰下了床,送去聂文轩后,关上房门,转身便见那狼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吃力地睁开眼。见是聂澄钰,狼崽便露出了凶神恶煞的表情,欲攻击聂澄钰。
见此情景,聂澄钰却只是温和一笑,对狼崽道:“宛疆聂氏聂文轩之女,聂沐怀,字澄钰。”
聂氏?那狼崽停止了攻击的架势,将聂澄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它眯起眼,想起它的母狼,曾对它说过一些话:“宛疆族一向与狼族交好,尤为聂氏一脉,更是我们狼王一脉永世效忠的对象。”
“倘若喝下聂氏的血,便可形成契约,需要至死不渝地追随他们。不仅如此,聂氏的血还可助我们化形。这些,便是聂氏最基本的能力。”
“只是聂氏一脉极少出女子,她们身上的秘密很多......”
狼崽的脑海中满是母狼所语,随之,占据脑海的,是母狼倒在血泊中,将死之际,告它去找聂氏的画面。它痛苦地闭上了眼,跪在地板上,颤抖着,随后又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它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我是不是喝下了你的血?”竟然是位女子,狼崽有些吃惊。
“听爹爹说,应该是的,还说你我已形成契约,让我今后要好好照顾你。”聂澄钰走向了狼崽,蹲下,看着它,笑了一下,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祁。”
“你.....”
“怎么了?”
“呃.....好丑啊.....”
白祁想:它现在反悔形成契约还晚吗。它给了聂澄钰一个白眼:“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而与此同时的聂文轩,独自一人站在遥月台上,望着满天星辰,喃喃自语:“白辰,看来狼王一脉出了变故,他们的手这么快就伸向这里。不过,它很像你。”
回眸,定在的聂澄钰的房间,只道:“聂家女子的秘密怎会如此简单,这些只是聂氏所负的基础能力,有些事情,需要你长大成人后才会明白。”
聂文轩打了个手势,便有两名暗卫纵身而下,他对其中一名道:“去莲坞郡,确保素儿和阿凌的平安。”
他等那名暗卫走后,又对另一名道:“去岚京城通知祭司铭,可以开始布网了。”
可他聂文轩算来算去,终究是晚了一步。在那名暗卫到达莲坞郡之前,独孤素闻已遇害。幸而长子聂清珏因染病卧床,而幸免于难。而他,从是那一日起,便开始布更大的网。
“钰儿。”一声轻唤,将她从八年前的旧事之中拉了回来。
“我在,许晨哥哥。”
“许久不曾听你唤我‘许晨哥哥’了。”凤流年笑道,“好了,早些睡吧。’’
待凤流年走后,聂澄钰便睡下了。
只是父亲那时所言,她还是不太明白。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她所不知的?
而凤流年,字许晨,只比她大一岁的青梅竹马,有上去,都要比她成熟得多,也懂得许多。只是她,又何时能够明白这些人情世故。
“凤流年,青白色衣衫很适合你。”临睡前,她呢喃着。
这句话落在看着她睡下的凤流年耳中,他勾起一抹笑,转身离去。
“是吗?你若喜欢,日后,我便只为你穿。”
“杀害娘亲的凶手,我心中怎会没有没有嫌疑人,就算事情已过去了九年,我仍会查找真相。《云间落花》还在我的手中,他既然会为了这本画册而得罪凤氏,那么……”那么他定要叫那些人后悔。
凤流年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又一场预谋开始了…
表面上平平静静的宛疆族,背地实则暗潮涌动。
时宛疆族。
聂清珏,宇凌笙,宛疆族族长,于四年前接任族长之位。
此刻,他正写着一封信。信条上只写着一句简明的话:柔,我将于四月十日到达岗京,凌。
微弱的烛光,照着那张棱角分明而又俊俏的脸庞,他的姿容,说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也不为过,就连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话来形容,也是显得逊色。
他将信条装入信筒,绑上信鸽的脚,轻轻拍打信鸽的背,信鸽便飞了。在黑寂的夜空之中,落下一根洁白的羽毛,轻轻地飘着。
楚夏都城,岚京。
信鸽落在礼部尚书府的一扇虚掩着的窗户台上。黑暗之中,走来一位少女,洁净的米色衣裙与清丽的脸庞,似是与这黑暗不相称。
她取下信筒,拿出信条,点了一支蜡烛,借着微弱的光,阅毕,将信纸烧了。
“翠玉,今日是四月几?”少女问道。
“四月四。”翠玉回答道。
“侄女,可是主上来信?”暗处的一位老者问道。
“是,四月十,他便要亲自来一趟岚京城。”
“很好,通知祭司铭,主上要开始收网了。八年了,终是到了.....”
两日后。
聂澄钰坐在窗前,阳光温柔地落在她身上,一手托着脸庞,一手平放在窗台上,松散的青丝随意地披在肩上,一脸睡意朦胧,望着竹院。有种清雅典韵之感,那么美好,仿佛触之,便会坏了这世间最美好的存在,望之而不可及。
“呀,今日,就是四月六,成人礼的第七日了。”她喃喃自语道,看着竹院里那个练剑的身影,淡淡地笑了,”也不知,祭司老先生的话是不是对的。他还真令我期待呢。”
推门,而出,聂澄钰便道:“子安哥哥,钰儿想得一味草药,其名曰‘丝绒子’,奈何钰儿尚在成人礼中,不得出谷。’’
“成人礼?不想钰儿姑娘已年满十五,”徐子安对宛疆族的成人礼略知一二,女子满十五为成人,男于满十六岁成人。这倒与汉族有些相似,汉族女子满十五及笄,男子十五为弱冠。
“那么丝绒子长何模样?”徐子安放下了他的佩剑,又道。
“细细长长,多攀附于溪边的树上,其叶短、小,其顶部长有红色绒花。”聂澄轻走近了些,又道,“子安哥哥还是佩剑的好,谷内的狼群尚且无法伤你,但出了谷,遇上些野兽,还能够自保。”
“好。”徐子安又拿起了桌上的佩剑,”那么钰儿姑娘,可否告知我出谷的路?”
“青寒会带你出谷。”
“青寒?”徐子安疑惑道。
聂澄钰用手指了指徐子安的身后,徐子安回头一看,不知何时,一只略带青色毛发的高大野狼,已站在他的身后。
徐子安心中一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野狼谷里的狼也太精了,他竟然没有发现这只野狼的踪迹,真是令人胆寒。莫不是与人接触久了所以也成精了?
待他俩走后,一个身影从竹梢上落下,落在聂澄钰面前。
“是白祁啊,不错,比小的时候好看多了。”聂澄钰打量着这个比她高的少年:一头飘逸的黑发,一身黑行头,眸子寒冽。
“.......我小时候明明很好看。”白祁很不满地道,不就是小的时候咬了她一口吗,至于这么耿耿于怀吗?后来不是也没留下伤疤嘛。女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真是令狼费解不已。
“你什么时候把腰牌挂回他的腰间的?他的功力很深,我两日前试探过了。”白祁环抱着双臂,道,“我记得你的功力并不深的,真是奇怪啊….…”他一边发问,一边还摇着头。
白祁还未嗔怪完,迎面就挨了聂澄钰一记打。而聂澄钰仍是保持微笑的表情,才道:“那当然不是我挂回去的,是阿年。”
“原来如此….…”白祁一脸不正经的样儿看着聂澄钰,意味深长地道。
“你信不信我把你打回原形。”聂澄钰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盯着白祁。
“等等,我错了还不行吗?”白祁凑到她身边脸讨好的样子。
“行了,有事快说。”
“你哥哥说,四月十,要去岚京。叫你快些回族,而且昨天就……”
就应该回去的。
“我知道了。”聂澄钰打断白祁的话,“真是跟个老婆子似的,唠唠叨叨的。”
白祁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从小到大,到底是谁像个老婆子,一不顺心就跟念佛经似的。
而另一边。
徐子安和青寒走着,在处处阴翳的竹林,虽也沐浴着阳光,可徐子安只觉得阵阵阴寒。
就是那只名唤青寒的野狼正时不时乜眼斜视他,那目光,仿佛恨不得穿透徐子安似的。
而徐子安心里只想着:“这只狼那鄙视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青寒领着徐子安,却时不时低声嚎叫着,无非是————
“真是无知的汉族人,要不是碍着小姐的面子,我早就想把这人一口吞了,就是我从来没吃过人,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些鹿的内脏美味,诶嘿嘿嘿嘿.....”
刚发现自己能听懂狼语的徐子安则很尴尬地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青寒数落徐子安停住了,右手扶额,一脸无奈叹了口气,道:“那个,青寒,你能不能消停些?”
合着这狼是想吃了他啊......
说实在话,不管他徐子安听不听得懂狼语,换作是谁,听着一头狼压低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串恶毒难听的声音,也会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
“没门!”青寒嚎叫了一句。
忽然,徐子安只见那青寒周边散着白蒙蒙的雾气,待雾气散去,只见一个小少年,个子不高,只及他腰部,头顶两只狼耳耸动着脸稚气。
“你别以为小姐对你好,你就可以命令我,我偏不干。”少年道,略带着稚嫩的音调。
“你……是青寒?”徐子安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小少年。
不错,正是青寒,不过,徐子安倒是很难将一头高大的野狼,与眼前只及他腰高的小少年联想在一起。
“哎呀,惨了!”只听青寒失色大叫一声。
“怎么了?”徐子安虽的感不可思议,但事实是如此,他也便只好接受。
“你你你……我我我.....”一青寒一脸崩溃,双手抱着头,两只狼耳牵拉下来,不停地来回踱步,一连了几个“你”“我”,愣是没道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不准和别人说,你看见了什么!”青寒放下双手,对着徐子安,突然道,“你快发誓!”
而徐子安又一脸茫然,还未搞清楚目前的情况。
“快啊。”青寒催促道。说着,他又变回原形,还瞪着徐子安。要是,要是被聂凌笙知道,他的狼生就完了......
无奈之下,徐子安只好匆忙起誓,因为他实在无法忍受青寒那幽怨又沮丧的目光,着实.....
待徐子安起誓完,青寒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着:“大意了。”随后它又伸出右前爪,指着前方,意思是:到了出口,你可以滚了。
徐子安还未从刚才那件事反应过来,便已被青寒推搡着出了谷,然后就看着青寒高扬着狼尾,若无其事地走了。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该说是他徐子安孤陋寡闻呢,还是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呢?他才刚认为野狼谷里的狼成精了,就见到青寒化作人形,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他右手扶额,只觉汗颜,随即又一挥手道:“罢了,先找那丝绒子。”
话音刚落,徐子安只感到脚下轻微震动,心下一动,趴在地上侧耳细听。是马,成群马在奔跑,不对,是一群人,也不对,这声音十分有节奏,像是训练有素,是军队!有三百人左右,往这个方向而来。
莫不是乱党?
徐子安迅速起身,回下张望,快步向一棵粗壮的树跑去,扯下几枝灌木叶,以作遮掩。他站在树后,侧出半边脸,听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右手已落在剑柄上来了,越越近了,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他看着远处隐约出现的几排点点从远及近,逐渐清晰。
徐子安的剑已出鞘过半。徐子安身形一侧,欲不与其纠缠,可他只觉得腰间的什么被树枝勾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令牌。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全牌,什么时候?聂澄钰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挂回去的,她怎么可能会毫不知情。明明聂澄钰的功力不深,他是探过的。
就在聂澄钰喂他吃药的时候,虽然徐子安对聂澄钰的举动颇感惊异,但他还是趁着那一瞬探了她的功力,她的根基虽好,却从未练过,只及稳子安的三成,所以,不会是聂澄钰挂上去的。
那么,是谁?也就是说,在竹屋中,除了他和聂澄钰,还有其他人,而且这人的功力,可能比徐子安还要深厚。
“副将,将军似乎并不在这里。”
不过十米,风已把话传入徐子安的耳中。
“找,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将军福大命大,怎会死于乱党之手。继续找。”这是他熟悉的声音,是他的副将陈邵兵。
“不用找了,我在这里。”徐子安忽然出声走出树影。
这一切,太过于明显了,若说巧合,几人会信。这,是有人刻意为之的。而这个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敢问将军如何逃脱?”
“幸得一名仙人相救。”平淡的语气中,没有再聊下去的意味。于为何要称聂澄钰为仙人,那副容貌,便是最好的理由了吧。
原来,都设计好了呢。徐子安冷冷地想。
但其实,这只是徐子安想多了,的确是巧合罢了,有疑虑,也实属正常。
树影婆娑,微风猎猎,夹杂着古琴的悠扬。
客啊,终是会离去的。
“钰儿,你的好心,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领情。”高树之上,一位男子,身着青衫,长发被一根青绳束起,折角掩面,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所发生的一切。
“不过,我倒是好奇,下回你唤我作许晨,会是何时。”男子的目光落在野狼谷中竹林遮挡的竹屋,若有所思。
如果,他于你,于那个预言而言,真的是客,那该有多好。
野狼谷,竹屋。
“我们该走了。”
一曲终了,聂澄钰收好古琴,交由白祁。
“你的琴艺,确实有长进。若能多下些功夫,琴不仅能奏曲,还能成为利器。”白祁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聂澄钰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会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