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疆族,外宫,凛月殿。
“各位长老可还有疑议?”
殿堂之上,聂凌笙正坐在一把椅子上。椅身由纯金打造,纯银作饰,椅把上顿着几颗红宝石。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位面面相觑的长老。聂凌笙眉目乌黑,高梁唇薄,身修腿长,且明眸若星辰,一身玄色衣衫,衬得他多了几分凌傲与霸气。一手撑着的脑袋,眼神不断地扫过底下的几位长老。
大长老,祭司绫芮穿一身深紫色长裙,披着魅色头妙,手托一水晶球,正站在聂凌笙身旁。她抬起眼帘,那双几近魅紫的暗眸便显露了,暗色调的妆透着几分神秘。祭司氏,顾名思义,掌管族中各类祭司礼仪,掌淮明郡。
见许久无人应答,祭司绫芮道:“若无疑议就请几位长老说明一下,几位到底派谁随同?”
“长女蓝眠瑟。”现任三长老,蓝渊道。蓝渊膝下有二女一子,其中数蓝眠瑟最为骄纵。三长老一职,掌管生辰阁以及涧潮郡。可当初,为了让蓝眠瑟写论文,蓝渊费尽心思。如今,选择让蓝眠瑟随同,其用意不言而喻——只为了清静。而他,将会是这些长老中最为开心的。
“巫怜珠。”五长老巫衡道。五长老一职,负责族中财政与医疗以及掌莲坞郡。而巫衡膝下只有一女,便是有医术天才之称的巫怜珠。
“凤流年。”同样的,二天老凤歧膝下只有一子,凤流年。而二长老的职务,便是族中军务,掌言映郡。
“云谣。”云谣是六长老云鹤的妹妹,从小习武,整日也是一身轻便的行头。六长老负责族中生产以及掌管灵沿郡。
“沈月楚。”沈蕴之次子。七长老沈蕴,负责族中节庆宴席以及柔凝郡。
“小女秦雨栗将在尚京城恭迎。”四长老秦枫道,四长老掌星象从商之事,掌管甘蔓郡。
祭司绫芮看向聂凌笙,微微作礼,道:“主上,此行便让祭司婼韵随同。"
“在此间期,族中事务便交由大长老来处理。方才说的那些人,四月九便要在东淮地界等候。”
野狼谷。
聂澄钰与白祁恰好行至野狼谷口,只见一女子走来。其女穿对襟浅蓝色衣裙,长发随意挽起,婉尔而优雅,向聂澄钰温婉一笑。
“芩棠,你来了。”聂澄钰也对其报之一笑。
柳芩棠,自聂凌笙九岁起便跟在身旁。若说她有什么过人之处,那便是驱蛇之能。
柳芩棠若严格算起,不算宛疆族人。十年前,聂文轩将柳芩棠带回时,手上缠着一条白蛇。若他人想碰那条白蛇,柳芩棠一定会死死护住,可若是换作聂凌笙,莫说柳芩棠,就是那白蛇都会主动缠上去。
就像是冲着聂凌笙而来的。
因此,聂文轩便让柳沂棠跟着聂凌笙。也只是主从关系罢了,至少,聂凌笙是这么认为的。
”若我没猜错,那条烦人的白蛇也来了吧。”白祁背着古琴,盘着双手,说道。
“你说谁烦人呢?”一阵阴沉的声音从白祁身后响起,听得白祁顿时浑身激灵。
“再怎么烦人,也比某只笨狼好!”白补回头,只见一位比聂澄钰高一点的少女,一身纯白衣裙,头系两条青色系带,用一阵森的目光打量着白祁,双手插腰,倒是有几外可爱。
“切!笨狼.....你还蠢蛇呢!”白祁翻了个白眼。
谁知,少女一手揪住了白祁的耳朵,逐渐加大力度,直至白祁“嘶”的一声,她才道:“不好意思,你刚说谁是蠢蛇呢?我没听清。”她虽笑着,却感受不到一丝笑意。
“好了,南汐,快松手。”柳芩棠笑了笑。
“真是拿他俩没办法,一见面就吵。”聂澄钰见此情此景,也是无奈。她可从没听过狼与蛇有何恩怨。
“那么沐怀,我们回族吧。”
“嗯。白祁,南汐,你们跟上。”
宛疆地界,余州。
“白祁,南汐。”聂澄钰唤道。
“知道。”
“明白。”
闻言道,白祁与南汐都已幻化作原形,聂澄钰接过古琴抱着,而南汐则是盘在柳芩棠身上。
却见路之回处环,走出一位少女,瑰色长裙,魅色头妙,典型的祭司氏装扮。正是大长老祭司绫芮的妹妹,祭司婼韵。
见是聂澄钰,微微作礼,道:“沐怀小姐,白祁大人。”
“是阿婼啊,有事吗?”聂澄钰浅浅一笑,问道。
她和祭司婼韵来往较为频繁,关系不错,对祭司婼韵的好感度挺高的。大概是血脉的缘故,她的眼眸同祭司绫芮一样,近魅紫的暗,但整个人都看起来十分温柔,长得倒也算精致,没有与祭司绫芮相处的压抑感,自在得很。
“是姐姐用水晶球传音,唤我来余州。”祭司婼韵回道,举起右手托着的水晶球。
“好久不见。”柳芩棠伸出手招了个招呼笑道。
“是芩棠呐,嗯,好久不见。”祭司婼韵也笑了笑。
“我说丫头,别老学你姐姐的那礼仪,也别老“小姐”地叫。”白祁道。
“可是……”祭司婼韵神色有些为难。
“中规中矩倒未必是件坏事。”聂澄钰道,“倒是你,阿婼的姐姐掌祭司与礼仪,你让她破规矩,无异于‘监守自盗’,我觉得你.....“
“停停停,我懂了。我错了行吗?”白祁打断了聂澄钰的话,接下会说什么,它还不清楚吗。
”对了,沐怀小姐,这是你的成人礼的礼物。”祭司婼韵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聂澄钰。
“谢谢阿婼。”聂澄钰接过小盒子,道。
“沐怀,说起礼物,你在野狼谷的成人礼期间,三州七郡都送来了礼物。礼物太多了,所以少主不得不腾出一间房来放存。”柳沂棠道。
听到这,聂澄然不得不叹口气,这真的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那么,沐怀小姐,我先行一步,姐姐在唤我。”祭习婼韵看着手中的水晶球,道。
“好,阿婼,走吧。”这走祭司婼韵后,聂澄钰想起了什么,转身对柳芩棠道:“芩棠,我有些事,可否将古琴替我带回?”
“嗯,好。”
余州,焕曦庭。
此刻的白祁已幻化作人形,跟在聂澄钰的身后,还时不时地嚷着:“真是一条令狼烦的蛇。”
”好了,我的白祁大人,你别老在南汐背后骂人家,消停一会儿可以吗?祭司老先生喜静,你先呆在庭门口。”
“又是那个老家伙?”白祁不屑地道,“我谷中还有事要处理,走了。”
“随你。”
聂澄钰推开焕曦庭的门,只见庭内绿树成荫,多为杨树与梧桐树、庭墙边还有些蔷薇与芍药,微风习习,花香阵阵,树影斑驳又婆娑。她一路走来,只见后院的紫荆树下,一位老者正躺在竹椅上、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的脸上,而他一脸慈祥,睡着。
祭司老先生是聂澄钰的导师,祭司执若。大祭司一职每十年轮换一次,现任大祭司便为祭司绫芮,于两年前就任。而眼前这位祭司老先生,便为上任大祭司兼长老。
“先生。”聂澄钰轻唤一声。
那老者睁开眼,见是聂澄钰,便起身,笑道:“是钰儿啊,真是越发漂亮了。像极了你母亲。”
“多谢先生夸奖。”
像吗?在她七岁时,娘亲便已离世,很多有关娘亲的事都已经模糊,唯有她的模样,还能够记得。那是个很温柔很美丽的女子,眉眼如画。不过,母亲弹的一手好琴,她倒是可以很自信地认为自己全都遗传到了。
“不过钰儿,此次成人礼归来,可遇见那个和预言有关的人?”阳光洒在祭司老先生的头发上泛起阵阵银光。
“遇见了。”
所谓“预言”,那是几年前,聂澄钰与凤流年私下找到祭司老先生,从而得到的预言。聂澄钰的是“成人之礼”,而凤流年只有二字,“执念”。
“钰儿,未来如何,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只有你能决定。是去是留,是善是恶,由你。懂?”
“钰儿明白。”聂澄钰眼中的眸光黯淡下来。沉思了片刻,才道。
“钰儿需要明白的事还有很多,入世,本就是件漫长而又残酷的事。”
“嗯。”聂澄钰道,懵懵懂懂。
“就像这紫荆树,想要开出花来,不弯腰折枝是不行的。”
聂澄钰抬头,那棵紫荆树已抽出不少新芽,沐浴在阳光之下,而那伤痕累累的树干,则是岁月的见证,上天恩赐的礼物。
“钰儿,你的心思单纯,此行之后,愿一切如初。岚京城,是个可怕的地方。”
“可怕?哪儿可怕,有我可怕吗?有老虎还是豺狗?”不用看,聂澄钰也知道是谁。
只见有一少年,正坐在墙头上,紫荆树的阴影映在他的身上。
“白祁?你不是说谷中有事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放心你,你这么笨,万一迷路了怎么办?”某人傲娇地环抱双手,振振有词地道。他哪是担心聂澄钰会迷路,她在这生活了十五年了,怎会迷路?某人不过是忘了把礼物送给聂澄钰,又傲娇得不直说,这才随便扯了个谎。毫无疑问,此话一出,白祁就遭道了聂澄钰一顿质疑的眼神。
“是白祁啊。不错,不愧为狼王一脉,能维持这么长时间的人形也是不易。”祭司老先生看向坐在墙头的少年,道,“桀骜不驯,有几分白辰的风范。”
听到“白辰”二字,白祁瞬间僵住了,几秒后,又笑道:“老先生,我倒是好奇这岚京城有何可怕。”
“先生,我想岚京城内没有猛兽,可怕的,是人心罢了。”
“是啊,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人心,比鬼还可怕。”
此刻,一阵微风拂过,紫荆树叶拂动,沙沙作响,仿佛,能够看见盛夏来临,紫荆盛开,岁月留疤的模样。
出了焕曦庭后,白祁却没有半点变回原形的意味。
“你要去岚京城了?”
“嗯,哥哥说了,四月九便要出发。这几日,我会为你储一瓶血,因为哥哥说这一去可能一两个月,也可能半年。若你够不受时制而幻化人形,哥哥是可以允许的。”
聂澄钰对白祁笑了:“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炼哦。”
“知道了。”白祁道,“这个,给你。”
聂澄钰先是一愣,才明白白祁给的东西是生辰礼物,打开一看,是一对碧色耳坠,做工细致。
“我的白祁大人,多谢您的好意。”聂澄钰笑意难掩,“不过你这对耳环是从哪里来的?”
“哦,上面的玉是我在谷中的一处岩洞里找到的,我看那玉成色不错,就拿去请工匠打造了。”
不知道为什么,聂澄钰总觉得白祁说的“请”有着胁迫的意味......
白祁看着眼前笑嘻嘻的少女,脸颊一热,别过双目,道:“我……我谷中还有事,走了。”
“啧,真是傲娇。”聂澄钰笑道。
白祁走后。
“钰儿。”
一阵颇为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那温柔的音调令聂澄钰竟有些愕然,仿佛时光错回。
这个世界戴着一张伪善的面具,虚假的面容之下隐藏着,因野心而激起的波涛。
宛疆,兰若庭。
聂澄钰正呆在自己的卧房中,坐在床上还想着祭司老先生方才的话,显得有些木然,却也透着几分可爱。
“吱呀”一声,卧房的门开了,聂凌笙拿着两个檀木盒而入。见是聂凌笙,聂澄钰起身迎上,笑着道:“哥哥。”
方才听闻聂凌笙那一声“钰儿”,她险些以为是聂文轩。
聂凌笙将檀木盒放在桌上,嘴角上扬一抹恰到好处的孤度,双手搭在聂澄轻的肩上,眼中是道不尽的温柔,说道:“钰儿,成人礼已过便不可像从前那般任性了。”
聂澄钰很不满,她从前很任性吗?
“钰儿明白。”聂澄钰仍是笑着,“只是哥哥此次前去岚京城,是有什么其他目的吧。”
聂澄钰认为,作为他的妹妹,她了解聂凌笙,若他真想结交楚夏,早在三年前,慕容郝提出时便应允了。恐怕此行岚京城,另有目的。
然而,聂凌笙却是将聂澄钰揽入怀中,笑意未散,可眼眸中的光芒却明显黯淡下来,淡淡地道:“钰儿已经是大姑娘了,有些事情,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来日方长,她终归是会明白的。
聂澄钰听看那平淡无奇的话语,感受着那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不禁略有伤感与酸楚之意。她已然记不清,有多少次,她跌倒,失意,沮丧之时感受过多少次哥哥的怀抱。可她从未像如今这般,如此怜惜与心疼哥哥,她不知道,哥哥到底自己一个人承担了多少,又隐藏了多少,而她又该,如何去理解与安慰哥哥。她好像,还有很多事情不懂,还有很多人不曾接触。
聂澄钰伸出双手,也拥住了聂凌笙。她只愿,这片刻的岁月,是独属于她的。
聂澄钰道:“钰儿不会让哥哥担心的,哥哥只需告诉钰儿该怎么做。”
她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像这般,无忧无虑地享着这片刻的宁静。她似乎有种预感,往后的日子,会很不平静。
少顷,聂凌笙松开了手,将聂澄钰领至桌前,指着其中一个檀木盒道:“这是娘亲留给你的。”
话毕,他便打开了那个木盒。却见一枚玉佩,莹白的玉体似绕着朦胧的灵气,青鸾雕纹,缀白水晶珠,挂朱红流穗。
“娘亲曾说过,要在你及笄时亲自为你佩上,只是……”话未说完,聂凌笙便沉默了。只是,世事难料,而他,定会让那些人血债血偿,很快就会了。
“钰儿,这枚玉佩,平日里你须一直挂身上,无故不可离身。”聂凌笙将玉佩系在聂澄钰的腰带上又问,“懂?”
“知道了。”
“这一个盒子里,是我送给钰儿的礼物,只是钰儿你要先收好,等六月祭典时再拿出来。”
“哦,好的,谢谢哥哥。”聂澄钰甜甜地道。
“我的钰儿啊,配的上这世间最好的东西,以后,自是也应该要嫁这世间最好的男儿郎。”聂凌笙宠溺的看着聂澄钰。
“哥哥~”聂澄钰笑嘻嘻地道。
只是两个人,都各怀着心思。
钰儿,很快,你就要面对很多,不管是称心的,亦或是不称心的,你也会明白很多事情,你的天真与单纯,也许将会不复存在了。
哥哥,钰儿好像有了自己的打算,我好像明白了什么叫做“一见钟情”,那些画本上的情节,还有深闺的诗词歌赋,钰儿好像都明白了那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