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我自有决断,你们不必管……”他是心意已决。
白脉和萧燚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
“那个行刺萧拓的女子,殿下不觉得可疑吗?”白脉问。
年纪轻轻,武功高强,无端行刺却不为杀人,况且她与他们根本素未谋面,难道不可疑?
“况且她能察觉到殿下身上萤石的存在,很是蹊跷……”谈及此事,竟连一直沉默着的萧燚也不禁开了口。
那时她所询问的那些话,让包括萧岑熙在内的三人都皆是一愣。
唯一能留香的物什,除了萧岑熙身上的那颗萤石以外还能有什么?
她能闻到那股异香,亦在寻找那香气的来源,而来源便是那颗萤石。明帝的儿女每人都有一颗萤石,这不是什么秘密,可似乎只有他的萤石有些特别。而她却能察觉到这种特别。
从来,能闻到这股异香之人,除了萧岑熙自己,便只有萧燚。萧拓、白脉均是只知有这香气的存在,却是万万闻不见的。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竟又出现了一个人能感觉到旁人所不能感,而这个人却是一个异国女子,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她一心只想寻那萤石,可是,“她找你的萤石做什么?”
她并不知道萤石的存在,只是想寻那香气,到最后,萧岑熙用御风术将那气味尽数拢回,她恍惚间竟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说那香气对她而言很重要……”
“可你们在此之前毫无交集。”白脉道。
她如何知道这香气的存在,又如何将其看得如此之重?
萧燚亦察觉不妥,“如此说来这姑娘确实很可疑,会不会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说不准是否有暗藏祸心者故意派人前来试探。
“若是有人故意试探,倒也说得通。”白脉附和。
“看她的样子,不像。”萧岑熙却否定道。
她离去时失魂落魄的神情,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疲惫,怎么也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看来太子殿下早已心中有数了,”白脉笑道,“你看人一向准得很,肯定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吧?别藏着掖着,快说说!”
白脉看起来似乎有些雀跃,萧燚纳闷,这深浅莫测甚至可能对他们存在威胁之事,不知有什么可值得他激动的。
萧岑熙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沉吟片刻道,“她是宁宫里的人。”
话音落,两道震惊的眼神同时朝他扫过来。白脉原本显露出的雀跃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时在绯缈庭前,他将萧岑熙面对那女子时一切不同于往常的表现尽收眼底,原本还以为他们这位从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终于开了窍,却不想事情竟然牵连宁宫,事态发展已不在意料之中了。
“皇室?”
“不确定……”
萧岑熙拿出那支她忘了带走的簪子,递给了白脉。
纯银的细簪,簪柄雕着浮纹,最顶端是一只飞扬的羽翼。
样式简单,却看得出价值不菲。
能将这么贵重的物件随手当作暗器扔了的姑娘,身份定然不寻常。
但仅凭一支簪子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偌大的临江城能配得上这簪子的身份也不算少,名门大户的女儿,商贾之女,甚至是都城里红绡无数的行首……这支簪子插在哪一个人的头上都不奇怪。
“如何看得出她是宫廷中人?”白脉疑惑。
“她的衣着打扮,已经暴露了七八分。”萧岑熙答。
皇室女子的装扮与一般王爷、大臣家的女子本就有差异,更别说相较于平民家的女子。她虽然一身素衣简装,那身衣料均是不凡之品,甚至她眉目间流露出的气质,亦暴露出她绝非生养于平凡人家的女儿。
这些东西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萧岑熙自小也是在宫里长大的,即使不过分关注也能轻易察觉。
“宁宫里的女人,”白脉沉思道,“若不是宫女,那便极有可能是女官了!难道此事与宁帝有关?”
白脉猜测,或许宁帝已然知晓他们一行人的行踪,因此故意派宫中女官暗中查探他们的意图。
“事情尚未明了,不要妄下定论,”萧岑熙道,“宁帝若已发觉我们隐瞒身份并不奇怪,可他如果真要追究治罪起来,大可不必如此迂回婉转。”
他们潜居東宁这么些时日,隐瞒身份迟迟未入宫拜见,说起来已经失了礼数,落了下风,宁帝若要怪罪也是理所当然,但按照宁帝的气度和威严,怎会派一位女子前来,况且说的还是些无关紧要的话,未免也太逻辑不通了。
“也是,”白脉道,“東宁与咱们北萧本就世代交好,更何况两国还曾缔结姻亲,怎么也算有亲缘在。宁帝一向温和明治,若要请人镇国大将军一早便来了,怎么会轮到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萧岑熙忽笑道,“她年纪是小,武功可不低。方才萧拓的样子,你也看到了,换你,你亦如此。”
换你,你也打不过她。
换你,照样落花流水。
白脉脸色一僵,向萧燚投去怀疑的眼神。
萧燚点头,示意确实如此。
“她显露的本事不过才冰山一角,给你提个醒,别看轻她。”萧岑熙道。
白脉着实脑门一凉。要知道萧岑熙弱冠之年已是个名震四海的强者,与此名声并行的还有他一向孤傲淡漠的个性,白脉认识他这么多年,能从他嘴里听到如此之高的评价这还是头一次!
震惊不过一刹那,可那姑娘究竟好不好惹,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所在意的另有其事!
比如,极高的称赞不一定仅仅缘于单纯的欣赏,还有可能是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
眨眼间白脉又换上了之前那副戏谑的神色,令身旁二人均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姑娘虽蒙着面,却般般入画,风姿不凡,所谓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若将那面纱卸下,定然属倾国绝色之貌。殿下你是不是……”
白脉拉长尾音,朝着萧岑熙的方向凑近,满脸看透一切的了然。
萧燚咳了一声,示意他收敛一点。
萧岑熙抬起眼与他对视,似乎对他方才那一番话无视得彻彻底底,眼里平静得竟找不出一丝波澜,“是什么?”
“是不是……动了凡心?”白脉挑眉道。
他是期待万分,却不知听这话的人正于心里轻笑。明明还是一个毛头小子,却总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如今竟还关心起他的事儿来了?看来不吓吓他以后都要翻天了。
萧岑熙唇角一勾,不答反问,“白脉,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危险的神情。
心虚的某人猛然坐直腰板子,与萧岑熙拉开了一些距离继续说道,“难,难道不是?你方才看那姑娘的眼神,还有说话的语气,从未见过你对谁那般温柔。况且你平时话那么少,每日跟萧燚待在一起都能闷死个葫芦!”尾音未落,白脉便不知被谁狠狠踹了一脚,膝盖一阵刺痛却仍不肯住口,“若没那个意思,怎么偏偏对人家话那么多?”
“是吗?”萧岑熙饮着茶,云淡风轻地回问。
“可不是?”白脉脱口而出,揉着膝盖,狠狠瞪向萧燚。
杯盏与木桌相碰的声音传来,白脉怔住,“看来这些年你本事见长啊,竟连储君的终身大事也敢管了?”依旧是平淡的语气,却无故多出了一丝威严。
白脉突然摸不透萧岑熙的情绪,似乎事情已经朝着他设想之外的方向发展。
从前也不是没开过这类玩笑,也没见过萧岑熙何时有如此大的反应,怎么这一次却……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古人诚不欺我!
不论如何,白脉只知道惹火了萧岑熙,他绝对没有什么好下场!
于是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敢不敢……”
萧岑熙只是瞥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起身走出屋外。
门缝合严,白脉长舒一气,浑身这才松懈下来。
他瞪向萧燚,“方才你踢我做什么?”
“你以为呢?”
“我那是为了殿下好!”白脉理直气壮。
“你那是无礼。”萧燚道。
白脉摇摇头,也不恼,“你当真不觉得你家殿下对那姑娘有意思?”
萧燚面不改色,“我只知道臣下者,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便可,至于主子,不是我们可以随意编排之人。”
“你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话里有话,”白脉佯怒道,“这怎能叫做随意编排?那是你家殿下的终身大事,你家殿下亦是我白脉的至交好友。如今他已弱冠,册封太子,本也就到了娶妻的年纪。与其最终让他娶个不爱的女人为妃,一辈子相敬如宾,倒不如助他追求所爱,至少能让我自己心安。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萧燚承认白脉的话在理,只是朋友急人所急,想人所想,那也得有前提。若是人不急,不想,他们这样做了,便是给人添乱。
“可殿下不需要……”萧燚冷声道。
“你怎知他不需要?”
像萧岑熙这样身负天命之人,必定早已知晓自己的命数,于是会不自觉地压抑自己的情感。
在遇见萧岑熙以前,白脉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忍耐也可以如此可怕。一个五岁的孩子,寒冬腊月的天气,能将自己关在塔顶,彻夜不眠地练习御风之术!这说出去谁会信?可白脉是亲眼见过,所以不忍。
他是北萧储君,事事都身不由己,可也并非事事都理应作出妥协和牺牲。正如感情之事,白脉不希望他连未来与他携手一生之人都无法选择,都要为了北萧而退让!
萧燚并未立即回答,半响以后才慢慢说道,“若你一意孤行,我无法拦你。只是有件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殿下心里,已经有人了。”
白脉差一点将手里的杯子摔出去!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