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韫下意识蹙眉,好奇他与贺兰成竟有话可谈,更好奇他在拒绝她之后被人强留时,他又作何反应。
“好。”萧岑熙道。
他竟然答应了!
宁清韫冷眼看他翻身下马,疑怒嘲讽眼底交杂。
她请他,他不留,贺兰成一来他的急事便不是事了?说什么有事先走都是借口,懒得搭理她才是真的!
萧岑熙若想入大门必得经过她,她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分寸不让。他瞧她板着脸盯着自己,眸色冷怒,令萧岑熙略微蹙眉。
这又是做什么?
他不说话,她亦沉默。
抿唇瞪他半响,下一秒却突然转身。纤细傲立的背影,从发丝到裙角,每一处都在无声宣泄着她不加遮拦的情绪。
很显然,是在生他的气。
原本还以为她是与贺兰成不对付,现在看来倒是他的原因。
可她在气什么,大事当前她不愿意走,如今多了五个人陪她在此,她难道不该高兴才是?
贺兰成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看着宁清韫离去的方向,嘴角的笑似有若无,“阿韫就是这个性子,太子殿下别介意。”
萧岑熙闻言只觉好笑。
他竟能用如此亲密的语气,说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来,甚至不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传言贺兰成与宁清韫不和,是在造谣。
维护,宠溺,排外……贺兰成想叫他感受到什么?
他勾唇,抬步而去。
“你和阿韫,什么时候认识的?”贺兰成紧随其后,笑问。
萧岑熙不明其意。贺兰成以为他这般人,或许不习惯旁人突然的亲近,于是解释,“从未听闻你们竟是朋友。”
他观二人在午宴上的举止表现,哪一处都不像多年的朋友。
可方才宁清韫对着萧岑熙明目张胆的发脾气,倒叫贺兰成拿不准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萧岑熙淡笑回道,“贺兰少爷若是好奇,何不直接去问她呢?”
这便是不想说的意思。
贺兰成笑,“太子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若当着她的面问,她定要嫌我多管闲事。”
一旁萧拓眨眨眼,心想,你可不就在多管闲事么!
方才大门外他和宁长恩拦人去路,言语唐突,萧拓对他无丝毫好感,如今他又打探起宁清韫与萧岑熙的私事,谁知存何居心。
“二姐姐曾住在宫外有段日子,与太子怕不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吧?”宁长恩也插嘴道。
萧岑熙瞥向他,贺兰成便也罢了,宁清韫可是他争储路上最大的阻碍,想不到他竟也会关心宁清韫的事。
宁长恩并非关心此事,也不是在为贺兰成推波助澜。他虽身为贺兰湘之子,耳濡目染争储夺嫡之事,但外人不知,他痴迷武道,不爱读书,一心只想结识高手,闯荡江湖。宁长恩向来崇拜他表哥贺兰成,对十二岁便能领军破敌的宁清韫心存敬畏,对萧岑熙,那便更不用说了。
宁长恩谈不上多喜欢宁清韫,毕竟贺兰氏与萧氏不和是摆在明面上的事,或许是她的实力实在不容亵渎,亦或许是宁长恩相信即便她再强,储君之位也绝不会落到一个女人头上,他对宁清韫,总归是没有恨的。
如今,他真正愿意巴结的人就在眼前,还与宁清韫扯着关系,他即便打着兄友弟恭的名号,也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被八卦的对方疲于应付,只答“是”。
无从考证的事,信口胡诌便是了。
宁长恩得到回应,便顺势道,“父皇果然最喜欢二姐姐,我们几个被太傅压着读书的时候,她却在外面游山玩水,真羡慕!”
醋坛子开了盖子,酸得假!
姓萧的几人只是笑笑,不在乎他想干什么。贺兰成倒是佩服他敢拿宁清韫当垫脚石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定力。
巴结人都能巴结到这种程度,若宁裴然当真有一天成了萧氏的太子妃,这小子还不得兴奋得晕死过去。
“你若羡慕人家能自由自在,游山玩水,这次跟着我们一起去左江不就行了?”贺兰成道。
我们?
他意有所指,原来是要故意当着萧氏几人的面托出此事。
说了半天废话,这句才是正经事。
左江是什么好地方?贺兰循上赶着派贺兰成随行,定有目的。
萧岑熙只当充耳不闻,渐近厢房门外,纱帘之后,隐现女子窈窕的身形。
贺兰成与他们同行一事,她或许早就知道。
宁长恩还在与贺兰成说着什么,他却已抬步走到桌前坐下。
宁清韫与他隔着一人的座位,悠然饮茶。
两人面色均是冷漠,却冷得不一。一个高山孤雪,一个朔骨寒风,两相景致,像隔着千山万水,却无端令整个厢房如冬夜般恶寒。
杨掌庄和小厮束手站在一旁,不敢吱声。
楠木桌上摆着清香四溢的百合甜汤,鹿肉置于镂空炭釜上小火慢煨,五香钻鼻。醋鱼,糯米丸子和蜂蜜春桂糕皆是江南有名的吃食,两个不速之客突然而来,厨房又陆续添了好几道菜。明明说是用个简膳,桌上竟显得有些丰盛而拥挤。
贺兰成见状叹道,“我看今日的午宴都比不上这桌子菜叫人垂涎,杨掌庄有心了!”
杨宏赔笑,“岂敢岂敢,贺兰少爷可真是折煞小人了!”
“主客不分,”宁清韫冷语道,“也不看看这桌子菜是给你准备的吗?”
杨宏笑脸一僵,背后飕飕发凉。
贺兰成却依然挂笑,改嘴道,“我与长恩托太子的福。”
此话一出,宁清韫感觉在座几人看向她的目光均变得意味深长。
宁清韫一怔,耳根子蓦地泛起粉红。
她不是那个意思!
胡说八道!
贺兰成低低发笑,似乎能够气到她,他便是得逞了。
而玩笑中心的另一个主角,却毫无反应,仿佛话里话外从未与他有关。
萧拓萧燚以为他不屑理睬贺兰成的把戏,他余光却瞥见,她耳垂的嫩粉色逐渐蔓延到双颊,活像一只被欺负却无法还手的兔子,默默酝酿着蓄满怒气的爪子。
贺兰成收了收笑脸,举起汤碗到唇边,笑意也敛了下去。几口甜汤下肚,竟觉苦涩。
“有事说事,你来这做什么?”宁清韫没好气问道。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贺兰成故作玄虚。
宁清韫美眸一瞪,贺兰成立即道,“好消息是,此番左江之行陛下允我一同前往,助你一臂之力,至于坏消息……”他故意拉长尾音。
婆婆妈妈的。
“说!”宁清韫怒道。
“我去请命时,你母亲仍在与陛下争辩,你最终能否前往,还不一定。”他已经尽量轻声细语,可宁清韫在他话里还是只听出了挑衅。
桌边几人默然屏气,不知下一秒,这一桌好菜是否会被殃及。
“一个是坏消息,一个是废话!我去不了,白川和西褚百来人难道该指望你?”宁清韫紧了紧手中的筷子,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
伶牙俐齿,嘴真不饶人。
萧岑熙饮了口茶,唇边露出微不可察的笑意。
萧拓也算见惯了这丫头又冷漠又腹黑的性子,可真正见了传闻中两个对头正面交锋,还是开了眼界。
宁长恩不敢得罪宁清韫,更怕不小心得罪萧岑熙,只能默默吃菜,萧燚更是事不关己。
周遭仅剩萧岑熙杯盏轻碰发出的声响。
贺兰成看着对面气定神闲的人,嘴竟不听使唤,“这不是还有萧太子嘛?”
一句话讽刺完宁清韫,又扯上萧岑熙。
宁清韫笑他不自量力。
“你何时改行挖墙脚了?不知道他是谁的人么?”
周围人无不惊诧,萧拓筷子上的鹿肉掉落到餐具上发出一声闷“咚”,萧燚怔目,宁长恩瞪眼,杨宏竟都偷偷红了脸。
这这这……这信息量也太大了吧?没想到他们二公主在感情上竟是如此霸道啊……
萧岑熙心下一动,抬眼看她,相较贺兰成的惊愣,她竟理直气壮,脸上何尝有半点羞赧之色。
宁清韫不曾在意几人神情,一心警告贺兰成休想把她挤走,破坏她的大计,“鸠占鹊巢你就别想了!我虽不在乎父皇答应你去给我们添乱是何用意,出了这临江城,可没人看你贺兰家的面子,到时你别怂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