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杰相送。李然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六弟就不必送了。”
大总管昨日那话,让傅明杰还真是动了那个心思,明月也已思定而有意以身相许,只是李然如此一说,两人都有些腼腆,都是一脸羞涩,再看李然,早就带着樊逵翩然而去。
明月将弈子收入棋罐,抬头朝傅明杰嫣然一笑:“琼王殿下说公子的琴艺上佳,要不请公子让明月洗耳恭听一回。”
傅明杰也不推辞,接过琵琶,笑道:“那就弹一曲《明月》与你听可好?”
明月娥眉一倾,琵琶的曲儿她都是知道,但在她的记忆里,好似并无《明月》一曲,难不成是自创?
“行云手中剑,明月照我心,剑沓长空,星月随行。我心照明月,剑沓如流星。”
明月性柔,如水,琵琶入怀,音律婉转,莺燕如银珠落盘,傅明杰的琵琶音韵自是与之大相庭径,一曲琵琶,铿锵有力,有如千仞之水从山巅倾盆而下,打落深潭波涛汹涌,虽然没有杀伐之气,但是大气磅礴,一如傅明杰的剑气剑道,琵琶在手,如行云。明月第一次知道,琵琶还可以如此弹奏,一时瞠目,明白李然所言不假,傅明杰的琴艺还真是独树一帜,哪里是京师琴师名家可比。
“古今多少不平,天下多少纷争,既有一尺行云,我以一尺剑,荡不平,一剑捍长空。”
李然今日的天下纵横,让傅明杰豁然明白,江湖浩大,大不过这天下,朝堂权重,重不过庶民百姓,李然心忧天下,他傅明杰能做的,就只有以手中的一尺行云,誓死追随。
本就心有所想,此刻更是心如磐石,这样的一个男子,值得我明月以身相许。
湘廷芳外,主仆两人闲庭信步。
李然对樊逵笑道:“既然是鸿鹄,那就没必要当燕雀。”
樊逵若有所思,道:“可傅明杰终究还是年弱了些,哪里知道这世道凶险,人心叵测。”
李然道:“世道如何凶险,人心如何叵测,都得自己去体念自己去感受才行,燕雀之所以是燕雀,是因为一直待在雀巢之中,畏缩不前,惧怕去面对未知的风险,鸿鹄展翅千里,一路披荆斩棘,因此鹏程万里。六弟是我看着长大的,相比他人,我对其更了解一些,我相信六弟的心力和才智,一旦激发出来,那就如江河一般,涛涛向前,这与剑道同理。我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让六弟置身于凶险之中,但今日与耶律雪雄比试一事,让我痛下决心,躲避凶险,只会让他更凶险,父皇对他倍加关注,圣心难测,孰好孰坏,还真是难以说得清楚。与其一味揣摩,不如干脆让六弟放手一搏。毕竟还有我在,真要是有什么凶险,我还能为他遮挡些许,一旦到了我李然自身难保之时,他如果自身无力,哪里又保得全身家性命。”
樊逵惊愕,道:“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
李然淡淡一笑:“未来之事,谁又说得清楚。老二老八,都不是心善之人,省油之灯。”
有些话自是不能说与樊逵知道,各王各府,都有大总管派来之人,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监护,岂会只是大总管的意思,分明就是当今天子的安排。他李然做事坦坦荡荡,也就没什么可防的,当今天子要想知道,樊逵不知,天子还是会知,与其如此,不然坦然面对,更何况樊逵不是那种卖主求荣冷血之辈,自己做什么,不遮不蔽,都可以让樊逵知晓得一清二楚,有些事情反而吩咐樊逵去做,正因为如此,十五年下来,他与樊逵之间渐渐地生出诸多情愫,主仆情分愈发浓郁。樊逵对他对傅明杰都是亲爱有加,以他的观察,各府之中,能与大总管派遣的扈从相处如此融洽的,除了他琼王府,还真无人出其右。就他这份坦荡,浩逸襟怀,九王之中,谁有?谁敢有?
可是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说与樊逵知道,哪怕是傅明杰,也是不行。他担心的,岂止是表面上的这些,内心中那个隐隐的不安,一直都在,现如今愈发沉重,如若那个不安是真的存在,那傅明杰所要面对的,岂止是明枪暗箭,用滔天巨浪形容都不为过,如果傅明杰成不了鸿鹄,他李然坐不上那把龙椅,那傅明杰逃不脱杀身之祸,傅明杰即便想成燕雀都无可能,与其如此,不如就做鸿鹄,到时大气已成,谁又能奈何了他。
此时的月园坊,春光旖旎。
红烛之下,罗帐内一片春光,明月轻轻地褪下薄衣,烛光将明月洁白无暇的身子镀上了一层橘红色,明月闭月含羞:“公子请珍惜。”
心如小鹿,紧张而又满是期待。
傅明杰轻轻地将明月拥在了怀里,明月肌肤如脂,有如绸缎般丝滑,傅明杰言道:“我傅明杰此生,不负如来不负卿。”
明月摇首,道:“明月无非就是一青楼女子,此生得以遇公子,何其有幸,公子无须誓言,也无须觉得亏欠明月,如若有缘,公子得以巧遇雁南,还盼公子修书一封,告知雁南信息,此生无憾,足矣。”
边关漫道,人海茫茫,谁都难言有此机缘,但明月有此求,傅明杰毫不迟疑地点头:“要说机缘巧遇,还真不敢保证,但要知雁南生死,这个应该还是可以做到。只是你心里要有所准备,有时候知道结果,未必会比不知道结果好。”
明月点头,凄然道:“奴家知道,如若真是事与愿违,只怨奴家命薄,不怨其他。”
此时此刻,自然不能继续这有负春光的话题,明月顽皮笑道:“今日公子不会仍需养精蓄气,练功静气吧。”
傅明杰笑道:“后悔了?如若后悔也还来得及。”
明月感觉傅明杰箭已满弦,一时媚眼如春,笑问:“真来得及?”
傅明杰无奈一笑,若是没有大总管那席话,心有禁忌,心有定力,满弦也可忍而不发,但现今没了禁忌,面对明月,哪里还能忍得住。此等时刻,铁树也会开花,定海神针也得倾倒。
明月道:“明月不悔!”
明月主动贴了上去。
水到渠成,情到浓时刚刚好。
岷峨相撞,哪里还想什么童子功,一时绸罗帐里,轻曼如梅花初绽,卷起千层雪浪。
十八年蓄一剑,既已一剑开梅,那岂会没有二度。
明月那日问道:“什么功,还要梅开二度?”
岂止二度,三度四度又何妨。
君子之剑,一度彼此生疏,不得要领,二度浓情蜜意,剑气浩荡,剑卷明月。
那一夜,绸罗翻滚,岷峨卷起千层雪浪,摇空千顷白,风月无边,千里共婵娟,就在那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