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时我只当是阿芳的恶作剧转身便走的话,我便不会听到那些令我几近崩溃的话。
后来,我真是不得不承认好奇心害死猫这条至理箴言。
我贴在门边。
我听到他们说母亲的死是他们联手下药害的,我听到他们说阿芳和哥哥是父亲很早以前和傅氏在外面的私生子女,我听到父亲说如果我不是他的女儿,他早已经将我和母亲那个女人一同送下地狱,我还听到他们说要将我嫁与那杀人如麻的变态太子……
我听到了许多许多。
那些,每一句都足以让我疯魔的话。
他们在门内。
我在门外,泪流满面。
那日,我真不知我是如何一步步的走出祠堂,走回自己的院落,走回自己的房间的。
我知道阿芳是故意引我去看的,我知道她是在故意让我痛不欲生。
我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全都骗了我。
那些十恶不赦的坏人啊。
我想我真是恨死了他们。
我明明知道他们是我的杀母仇人,我明明知道他们所做的一切恶行。
但我还不得不在他们肮脏的手下,苟且偷生。
我觉得我比他们更肮脏。
我报不了仇,杀不了人,就只能这么痛苦的与仇人朝夕相处。
我真是个废物啊。
我不止一次的想要自杀。
可我却更想要在自杀之前先杀了他们。
凭什么叫我一个人坠入地狱,他们却都还活得好好的。
凭什么我与他们隔着血海一样的深仇,却还要任由他们在人间逍遥快活。
就算要死,我也要将他们一同拉下地狱,共同灭亡。
可惜的是,我注定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可怜吾辈人皆尽。
老天啊,你为何如此不公!
欠债的债未还,欠命的命未尽,谁人又信,世间冤冤相报应。
我曾经立过誓言,为轩再等五年,等到五年后我生辰那日,若轩仍未归来,我便自行了断。
三日后便是我的生辰了。
若轩仍在人世的话,这世间,怕只有他还记得我的生辰了。
其实,我从未告诉过轩,我已经想起幼时遇到他的事了。
那是在我六岁那年。
那时父母都还恩爱,我还是个从小在蜜罐里泡大的孩子。
那天是宫中的宴席。
我与几个小伙伴趁各自的父母不注意悄悄溜出来玩躲猫猫,原本想的是夜色好做掩护,谁料我却兜兜转转中在御花园迷了路。
我很害怕,因为很黑,而且御花园中没有看到什么人。
只在前方远处有一盏昏黄的灯若隐若现。
倒是像极了夏天爹爹给我捉的萤火虫。
将灯盏中的灯芯取出,里面装上几只萤火虫,光芒虽微弱却让我乐不思蜀。
四下皆无人,我只好循着那光芒走去。
离他越来越近,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身形,是个与我差不多大的男孩。
正在用一把小铲挖着什么。
他的表情看起来十分忧伤。
眉眼却是美得惊心动魄。
我终于走到他面前。
他停下了挖土的动作,抬头看向我。
昏黄的灯光照亮他无比精致的眉眼,眸中撒满细碎的星光。
我怯怯的开口:“你在挖什么?”
他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回答我说:“一个坑,埋一只猫。”
我蹲下来与他平视,看到他湿润的眼眶。
有晶莹的泪花在他的眼底折射了灯光,熠熠生辉。
我说:“你不要难过。”
他将坑中猫儿的尸身一铲铲用土掩埋。
他说:“我不难过,我只是害怕。”
我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要害怕呢?”
他突然笑了笑,但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开心:“我怕有一天我会变得和这只猫一样。”
我愕然,他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却觉得这句话很令人心惊。
默默无言。
我就这样蹲着。
看着猫儿毛茸茸的身子被泥土彻底掩盖。
看着他埋完那只猫儿。
然后他站起身来,提起了灯笼。
我的腿有些酸麻,只好勉力的撑着身子站起。
他看起来好像很是可怜。
我看着他身上单薄的衣衫。
晚秋的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几片叶子吹到我的脚边。
我这才注意到在埋猫儿很近的地方,有一颗很大的枫树。
他也朝着那棵枫树看去。
他说:“这就是小猫最后的家。”
我突然难过起来。
我问他:“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爹娘呢?”
他的神色变得十分哀戚。
他说:“他们都死了。”
啊?我大吃一惊。
我知道没有爹娘的孩子都很可怜。
平日和娘一起上街时,总会遇到几个脏兮兮的小孩。
他们都认得娘,因为娘总是大方地分给他们银子。
时间长了,他们便会经常集结在离府门不远处,等着我们的轿子。
由于这个缘故,娘出门的次数都变得频繁了许多。
我曾问娘,为什么要白给他们钱?
娘告诉我说,因为他们的爹娘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