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便转身离去,不再与她们诸多言语,悯儿跟在她身边说道:“您平日不会管起这些闲事的。”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替他出头吧?”她撇过头去问她。
悯儿低下头,回答道:“殿下多虑了,奴不敢。”
她笑道:“没什么敢不敢的,你在我面前就不必自称‘奴’了,咱们是一起长大的,虽然身份不同,但我当你是姐妹,罢了罢了,我改日去向母后请旨,封你为八品女官,只有王后的女官才能上五品,八品不算高位,也没有限制,想来应是可行的。”
“谢殿下,谢殿下。”她连忙道谢。
她扶起她道:“你倒也不必如此,不过是个女官罢了,免得你以后总是‘奴’啊‘奴’的,以前在昊城时,也不见你如此。至于那人族二殿下,是因为他像我的一个故人,我才有帮他的意思,再说了即便是花房的奴才不知分寸,他的小厮口口声声说的是翼族无礼,我作为翼族公主,听闻此话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了。”
“是因为那个名字里带有‘逸’字的公子吗?”悯儿脱口问道。
她目光严厉的瞥了她一眼,默不发声。纵使她与悯儿的交情再好,但主是主,仆始终是仆,不可乱了分寸,韶华殿里的人都知道,那位逸公子是一个禁忌,她心中不能提起的禁忌。
悯儿此举显然是触怒到她了,回韶华殿的路上,皆无人言语,悯儿也不知该如何再同她说话,她始终让人捉摸不透。
她回到殿里便着人拿出宣纸,以及笔墨,搬了张长桌及凳子在后院中的亭子里作画,画的竟是他所作的绿竹图,但无论她怎么画,都没有他那般柔中带刚的神韵,但她画的亦别具风骨。
正当她全神贯注时,忽闻背后有人说道:“画竹,要先领会竹子那种谦谦君子之风。用笔一般是先轻后重再轻,也有少数是先重后轻的,这要看竹子叶片的角度,叶子的方向。叶子不可同时朝一个方向,也不可四面八方的出叶子。同时还要注意用墨的深浅,浓淡,不能全用一个颜色。一组叶子还要有大有小的搭配,有露有藏,这才符合自然界竹子生长的特性。”
她听闻此话,先是有些惊,后又镇定下来了,她没有立刻转过去,而是照着他的话,一点点着墨,将她那副绿竹图完工。
画完后,她看着自己的画作说道:“我就说,为何我不管怎么画,都画不出你的那种神韵,原来是方法不对啊。”她并不打算掩饰她模仿他的画之事。
后转过身来,也许是他为了教她作画靠得有些近了,她一转身,二人便贴的很近,只有一拳之差,脸便要靠上去了。
二人似乎都察觉到了尴尬,便各自转过身来,异口同声的说道:“不好意思,我失礼了。”还同时道歉,这便更是尴尬了,二人又同时默不作声。
这时还是悯儿出来解围:“公主,茶已备好了,请二位移驾正殿。”
她便说道:“殿下有什么事,不如先坐下喝一杯茶再说罢,也不急在一时半刻。”
“谢公主。”他说完,便同她到正殿去了。
“请用茶。”她笑着说道。
他先将鼻子探入杯中细品茶香,便说道:“顾渚紫笋。”后从杯口吸吮了一小口,又道:“茶叶还甚是新鲜。”
她浅笑道:“好茶配名仕,不枉我命人从千里之外运来,此茶也只有被殿下所饮,才不至于辱没了它,我这里还有不少,以及刚刚从花房取来的花种,便交由殿下一同带去罢,殿下清雅,也只有这些才能配得起殿下的风骨。”她想来,将近黄昏,他能主动来找她,只怕是那花房的一干奴才,早已等不到明日,便立即跑去求他了罢,她既知晓来意,便主动提起了花房,以免他不好开口,再者她只想着教训教训花房的人,还并不打算置人于死地。
他听到她提起了花房,便说道:“公主,您今日还是去花房问责了吗?”
“殿下过虑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我想着送殿下几种花木,便遣我身边的掌事去取种子,没想到她们百般嘲笑刁难我的人,违反了本公主处事之理,我便教训了她们,小惩大诫一番罢了。”她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说道。
不让他知道是为了他,是因为她不想他知晓“逸”公子的事,至于那句“我的人”,自然不止是指悯儿。
他听闻她的话,问道:“敢问公主,是什么小惩大诫至于杖毙割舌,那么多条人命,在您的眼里都不值一提的吗?”他的言语之间带有责问了。
“殿下,先不说这是我翼族王室的家事,我对她们的处置我认为并无不妥。翼族后宫之主是楚后,花房的管事并不是楚后所任命的,而是宠妃魏氏,之前她仗着魏氏作威作福,倒也罢了。起码罪不至死,但她纵容属下,言语之间。上对王后无礼,下对婢子苛刻。他们对您不敬,说出去是我翼族之人无礼,管教无方,才至于小小奴才都干如此胆大包天,她们的所作所为,是辱我翼族之声誉,毁我两族之邦交。”他正欲为之前的无礼解释,但话尚未出口便被打断了。
“再者说,殿下您不能听风就是雨了,是杖毙,是割舌。但杖毙的只有花房掌事一人;割舌的是那些言语对王后不敬,对本公主不尊的花房婆子,这已是我开恩了,留她们一条残命;以及花房的一等婢子那些魏氏的爪牙,我只是废了她们的手;至于其他和他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花房婢子,也只是杖责三十,赶出宫去罢了。本公主可没有伤了多少条人命,殿下您说话最好考虑清楚之后再说出口,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她说的话看似凶狠,语气也似被他惹生气了。但其实并没有,她言语不善是不想表现出她很好说话,不想放低自己的底线;她没有生气,那是因为她觉得他是一个很善良儒雅的男子,所以只是把事实告诉他,而未动怒。
她言毕后,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公主,是我误会您了,您不是一个刑罚严苛的暴戾之人。只是刑罚太严,难以服众,您看在她们是初犯,就原谅她们了罢,杖毙割舌此等刑罚还是太过狠辣,我虽与您识得的时日不多,但也知您不是那种冷酷无情之人,我代表她们请求您换一种惩罚罢。”
她本来也没打算要她们的命,听到他这样说,便顺着这个台阶下去,饶恕了这群奴才,只是每人杖责三十,赶出宫去便罢了。
她改了对那些人的处罚,便对他道:“我这样的决定,您可满意?这近黄昏了,您不如留在这韶华殿用饭罢,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他刚向她求了恩典也不好推辞,便揖礼道:“既然公主盛情相邀,在下便却之不恭了,谢公主款待。”
共进晚饭后,她留他下来,与他对弈了几局,皆是她赢,而他总是输个一子半子的,多了几局,她也烦了,说道:“殿下如此,不觉得无趣吗?对弈是两个人的事,可殿下将此局把握得一分不差,输赢全在殿下,我想着与殿下意气相投,想引殿下为知己好友,殿下却连对弈都不肯尽全力,让我赢也赢得不真实,输又输得不甘心,可真是倒人胃口啊。”她的语气略带调侃,又笑脸迎人的。
“那我也不再谦让了,公主我们继续罢。”他笑着说道。
过了半晌,只听闻:“妙啊,妙啊,这步棋太妙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她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甘拜下风了。
天色已晚了,尽管她想留下他在殿里歇息,但也自知不便,所以便起身言道:“今日与殿下品茗,对弈实在是不亦乐乎,以后殿下无趣时可以来找我,不麻烦的,天色不早了,我已命人备好轿撵,送您回北宫门去。”
他听闻她已经备好了,便不好推辞,揖礼答道:“多谢公主盛情款待,还用您的轿撵送我回去,真是不好意思。”
她扶起了他的手:“不必多谢,我说了引您为知己,挚友之间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我已不胜酒力,便先行歇下了,您快些回去罢,北宫门在亥时之前要下钥的,晚了便回不去了。”
其实她的酒量并不差,并没有醉,只是有些累了,想好好歇息,才把他送走罢了。
翌日,她还尚未起身,凛风吟便跑来韶华殿,质问她道:“阿姊,原来你说的更重要的事,就是去看那人族质子?你与他又不曾相识,何必去趟这趟浑水?”
她睡意正浓,实在无力同他争吵,反正他也进不来内殿,她便由着他在殿外闹腾,继续睡下了。不料凛风吟还没走,楚后又来了,她直接进来到内殿来,站在她的床榻边上,问道:“敏敏,你明知我不想你去北宫门,你还非要去,去了不说还为他大闹花房,处置了这么多婢子,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让你父王怎么想你?”
她连眼睛都没睁开,微抿嘴角道:“今天的日头正好,适合赏花。”说完便睁开了眼,她的位置正好能看着从窗外直射进来的阳光,于是懒散的用手支起头,对他们说道:“你们不出去,我怎么起身?”楚后怀着怨气转身离去,而凛风吟的目光也是有指责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