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随走到客厅的阳台，想吹吹风让自己清醒清醒。
即使是深夜，这城市也热闹的不像话，万家灯火，星辰满天。
皎洁的月光洒在男人的肩头，红茶散发的热气喷洒在男人的下巴，露出好看的喉结，灰色的浴袍松松垮垮，精瘦的胸膛若隐若现。
苏枳看呆了。
苏枳有睡眠障碍，更别说到了一个新的环境。
缩在阳台角落吹了许久的风，听到旁边有声响，抬头看去，便看到这样的景象。
她没有开灯，坐在黑暗里，顾随看不到她。
她看着顾随点起一根烟，一口一口的抽着。苏枳没有见过抽烟姿势那么好看的人。
顾随没有烟瘾，只有心情烦躁的时候会抽上一两根。
可是今天，他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烦躁。
他还是没忍住，给苏淮打了个语音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苏淮那边是早上。
“您老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苏淮熟悉的吊儿郎当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被放大。
顾随喝了口茶，才缓缓开口：“枳枳现在住在我这。”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传来的只有人群的杂音。
“我妹妹住在你那我怎么不知道？”远在大洋彼岸的苏淮瞬间张牙舞爪。
“今天才过来的，毕竟我们有时差。”顾随放下杯子，揉了揉眉心。
没等苏淮开口，顾随问出了今天一直想问的问题，“苏淮，我不在的这两年，枳枳发生了什么？”
一瞬间，谁也没有说话。
躲在黑暗中的苏枳看见男人拿着电话，眉头越来越皱。
冬日的晚风吹在苏枳的脸上，又硬又疼。
他还是知道了。
即使做好了他知道的准备，也知道他会和那些人一样对自己投来异样的眼光，会在背后议论她，远离她，甚至骂她。
可苏枳还是来到了他的身边，想再一次，义无反顾的跟在他的身后。
那段黑暗，见不到光的日子，苏枳活的好累。
她不想再过那种日子了。
她想他了，所以来找他了。
顾随挂了电话，一根烟尽。
顾随举杯喝掉已经凉掉的红茶，抿着唇离开阳台。
直到隔壁卧室传来轻轻的关门声，苏枳才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恍恍惚惚的走向卧室，倒入软绵绵的大床。
顾随的脑海里晃过夜色中女孩将自己缩起来躲在黑暗中的模样。
止不住的让人心疼。
小姑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他其实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黑暗中小小的她。
他忍不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问她，所以他打给苏淮。
好奇心害死猫…
透过月光，他仿佛看到了那段难熬的时光里，同样也难熬的她。
苏淮说，苏枳在去年过年的时候失手把一个人从六楼推了下去，那个人没死，摔成了植物人。
但苏枳是正当防卫。判定无罪。
关乎苏家小姐的名声，苏家并没有公开。
纸是包不住火的，即使苏家再怎么压下风声，校园里还是流言四起。
后来的苏枳经过了校园暴力，网络暴力，最后确诊中度郁抑症和严重焦虑症。
休学的苏枳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再也没出过门。人们都说，那个南城最神采飞扬的苏家小小姐不复存在了。
起初还能吃点东西，直到苏枳自己偷偷溜了出去，苏家整个南城都翻遍了，要报警的时候苏枳已经回来了。
从那一天开始，苏枳食欲不振，吃不下饭菜，瘦了20多斤。每天不停的灌自己红茶。
苏枳有严重的睡眠障碍，苏淮经常看到，凌晨三四点钟的时候苏枳书桌前的灯还亮着。
苏枳明明什么都做不了，却好像依然没有忘记学习。
那个时候的苏枳啊，和谁都不说话，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看心理医生，只靠药物治疗，整日红茶相伴，书籍在手。
苏家请来观察的心理医生说，苏枳的求生欲很强，没有自杀自虐的倾向，但好像是自己在克制着什么，需要家人多多观察，多多陪伴，一旦出了自杀自虐的现象，情况会更加严重。
直到苏淮去美国，从父母那听到的苏枳的消息也从来都是不吃饭，不出门，不说话。
再后来，苏淮得到自己妹妹的最新消息竟是从顾随这听到的。
并且自己的妹妹和顾随这个畜生住在一起了。
苏淮彻底炸毛。
顾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沉重到说不出话来。
原来，从前那个跟着他屁股后面的小姑娘了自己一个人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啊，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顾随坐在床边，低着头，苦笑。
小屁孩，多大点学着他喝红茶。
好的不学非要学他。
苦笑完只有说不尽的酸涩。
顾随啊顾随，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
苏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他明天会是什么反应？会嫌弃她嘛？会赶她走嘛？会不要她嘛？
苏枳好难过，难过他知道了，难过到想哭。
可她好久没哭过了，事情发生那么久她一滴眼泪也没哭过。
可一到他的身边，就好像被欺负的小朋友找到了妈妈，想要诉说自己的委屈。
可她的委屈，被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苏枳坐起来，打开背包里的日记本。坐在书桌前。
我终于见到他了。
他今天给了我一颗糖，像小时候一样哄着我，那颗糖好甜，我已经好久没有吃到那么甜的糖了。
我住在他的公寓里，他的房间里，空间中都弥漫着他的味道，我好高兴，我好久没笑过了。
他好像知道了我的事，可他什么也没说，我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看不出是厌恶还是心疼。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我在努力变好，你再等等我，别放弃我。
苏枳眼神空洞的望着天花板。
夜，太安静了。让人止不住的回忆起过去。
她强迫自己停住思绪，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瓶安眠药，两片好像没有用。
那就三片吧。
苏枳，快睡着吧。
睡着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明天就又是新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