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里,沉重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犹为刺耳。
苏芸作为半夜未经允许闯进别人灶房的饿货,虽说已经在打算马上清洗碗筷收拾战场,但是动了人家的食材和锅灶是事实。
此刻在案发现场被当场抓获的作案人心虚得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完美的理由解释自己擅闯厨房重地的所作所为。
苏芸暗暗痛骂自己。睡前才立了flag说不能轻举妄动要小心行事的,这才一顿觉的时间她怎么就按捺不住自己呢,她安分做人的志向就这么没骨气地败给了饥饿。这下好了,要是真的触犯了什么家法国法那她就要被扫地出门……
苏芸紧张地抓着大氅,干咳一声准备开始求饶,抬头就看见老妇人颇有些惊异地打量着她。
见是老妇人,苏芸稍微松了口气。然后下意识就打招呼:
“您好。”
苏芸说完才发觉不对,她习惯性地用了现代的问候语。她现在应该双手作揖,道一声“别来无恙”。
于是她又要重新说一遍,却见老妇人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她听懂了?
老妇人的三寸金莲踩着小步朝苏芸走来,眯起眼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苏芸,用沙哑的声音开口道:
“你休息好了?”
(汝歇息毕也?)
苏芸感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呆愣着反应不过来,但是她还是下意识回复了老妇人:“是。”
苏芸说罢细细思索,发现刚才听老妇人说话有两道声音。一道是她难以理解的文言文,另一道竟然是她听的再明白不过的现代文!
而且两道声音相比,现代文的声音要大的多。难道她的脑子可以把文言文过滤成现代文?
老妇人见她有些愣神,有些许疑惑,又开口问道:
“你在做什么?”
(汝于何?)
苏芸听着双重语音,就好像看电影的双语字幕,都会下意识选择更容易懂的一种。于是这次苏芸耳中老妇人的话里现代文的声音又大了些,几乎听不清文言文。
“我……我饿了,就自己来做了些吃的。”
苏芸想既然能把文言文翻译成现代文,那应该也能把自己说出的白话翻译成文言文传到对方耳中吧。苏芸决定试验一下。
她绝不承认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这句话用文言文怎么说。
老妇人听后脸上没有露出不解或者疑惑,而是看了看苏芸身后的碗碟,回道:
“很不错。”
(甚好。)
…卧槽她居然真的听懂了。
苏芸对老妇人回以微笑的同时在心里给这个翻译器五星好评。
油灯还在燃烧,灶台上被烛光映照着,镀了一层朦胧柔和的暖色。
火光映在老妇人的半边脸上,衬得背光的一边晦暗阴森,如同黑夜中的鬼魅。
老妇人咧了咧嘴,在一窜一窜的火光中显得有些渗人。
“姑娘,还没问你姓甚名谁呢。”
苏芸心想这翻译器应该是安装缓冲完毕了,连原语言都听不见了,直接给结果。爽快。
“苏芸。”
“苏姑娘,你能说说你是哪里人,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芸差点脱口而出“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拜佛取经”。
她于是沉默了。她怎么能告诉对方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她身上有很多和这个时代的人格格不入的地方,要解释起来也不是易事。
“嗯……我是从……本国以外的疆域,在靠近西域的土地来的。”
苏芸张口就开始瞎编。反正普通人也不会动不动到西域去,就仗着大家都不了解的背景身份信口开河。
“我双亲遇难,我也被追杀,之前差点丧命。后来我…被好心人救助,一同到了这里。但是之后恩人说就送我到这里……于是我便一人赶路,因为体力不支又没吃什么东西,风餐露宿了好一阵,不知怎的就昏在半路。后来……就被您带回来了。”
苏芸越编越自然,说到后来还动了感情,语气一度悲凉沧桑。
除了她故乡并不是西域,带她来的人也不是“恩人”而是那个入口以外,都没说谎。都说最真实的谎言,就是九真一假。她内心反而稳了下来。
老妇人半晌没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一时间,灶房里只剩灶台里几点尚未熄灭的火星在跳动,微小的噼里啪啦声此刻显得犹为明显。
“所以苏姑娘,现在无家可归?”
苏芸觉得这么说自己有点过于凄惨,但确实是事实。
“是。希望日后您可以收留我在客栈里打下手,什么活我都能干。”
打算寄人篱下,就要学会低头做人。苏芸作为提前步入就业困难人群的新手,除了搬砖就只有打杂这条路了。
忽闪着的烛光里看不清老妇人的表情。伴随着老妇人的沉默,苏芸也忽然开始慌乱。
难道她不想留我?
就在苏芸哀怨地重新思考还有什么新办法维持生计时,老妇人轻轻咳嗽了几声,转身提起灶台上的油灯走向门口。
“这不是我说了算。还是要这家的主人应允了,你才能留在这儿干活。”
苏芸一直以为老妇人应该是当家的,谁知只是个下人。不过想必也是有些地位的下人,能擅自将苏芸带回来安顿好,这无疑是有特权的人。
苏芸依旧决定抱紧老妇人的大腿。
于是苏芸谄媚地开口奉承:
“您竟不是这家的家主?我看您气度非凡,又相当有威严和资历,还以为你是这客栈的大当家呢。”
“不得胡说。”老妇人语气凌厉,但相当受用的表情暴露了她。
苏芸勾了勾嘴角,接着说道:
“那既然如此就有劳您带我去见家主了。不过看您这般有威信,定是这家主的左膀右臂,要是我能留下来,以后应该就是在您手下做事了。
“您尽管吩咐,我什么都愿意做。您这么善良大度,安排的活儿肯定也是合理的,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苏芸边说着边随老妇人走出灶房。老妇人的脸色越发愉悦,不时回头看看苏芸表示赞同。
“你这丫头倒是会说话。你要真留在咱这院里,确实是要跟着我找活干。我姓姚,你管我叫姚婆婆便好。家主人慈,你应该能留下来。既然你这丫头这么相信我,我自然会合理给你安排,你这小姑娘还没干过粗活吧,到时候你就先做着轻巧的活便好。一个小姑娘四处流浪确实不容易,早点找个安身之地也好。”
苏芸跟在姚婆婆身后,心里狂笑。
开玩笑,她以前过年跟远方亲戚讨红包的时候什么好话没说过,这么个小老太的心思实在好懂。再说苏芸到这个朝代以后,也就刚才在灶房里才开口和老妇人说过几句话,姚婆婆也没见过她和其他人交流,自然更觉得苏芸这番夸奖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感言,因为她只对姚婆婆一个人这般奉承过。
苏芸眼看留下来的事儿稳了,心情难得的轻松,连跟在姚婆婆身后的脚步都轻快了些。
而姚婆婆转过头,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表情转而变得凝重。
要不是因为小姐……她还真挺喜欢这个丫头的。
可惜为了小姐,只能牺牲这个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