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以前就总是放任自己的大脑各种放飞自我,充分地将少女胡思乱想的本领发挥到极致,加上没什么社交经常独自一人,她放飞自我的时间就相当充裕,到后来已然可以原地打坐似的两小时不动,只不过不能清心寡欲罢了。
而凭她多年的神游经验,刚才发呆那会儿差不多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这么长的时间,正常的青少年都应该已经睡死在梦乡里。当然枕头旁边放手机的和像她一样资深神游大师的除外。
她非常谨慎地拉开门闩,然后轻轻稳住了门,不让它往后敞开。她以前住奶奶那儿的老屋时动不动半夜翻起来出门瞎晃悠,深知这种老木板门绝不能放任它自己打开,否则夜里划过吱嘎嘎嘎一长声门响的时候,没等把自己防着的人吵醒,已经先把做贼心虚的自己吓个半死了。
苏芸缓缓地蹲到地上,摸到木门的底部,用了劲儿往上抬,然后就着抬起一点门的姿势,把门慢慢往后拉。门只发出了一点闷闷的,旋转处摩擦的声音。
苏芸拍着手上的灰站起来往门外跨步,接着绕到远离姚婆婆下楼的那条楼梯的另一边楼梯下去。
为了方便行动,她出来的时候没有披大氅,此刻夜风袭人,她那套乞丐现代装包裹不住的两条腿在风里冷得起鸡皮疙瘩。
出了楼,她凭着记忆又是一番转悠转到了灶房前。不愧是这附近最大的客栈,找个灶房都要废这么大劲,算是有一点点可以理解姚婆婆自认为能把苏芸绕迷路的自信。
按着之前的程序过一遍,摸进灶房,去摸之前的火折子,使劲儿吹两口点着,然后再去点油灯。
灶房又被灯光映亮。
苏芸看着跳动的火苗静了一会儿,偏头看向挂着厨具的那面墙。
那才是她今天心心念念过来的最终目标。
她走到那面墙前,一一细看着大大小小的铲刀和宽窄不一的菜刀,随手取了把窄小些的刀下来,在手上掂了两下,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刀刃还挺锋利,应该常用。
常用的刀,肯定马上就会发现刀不见了。伙夫不管这事儿也就罢了,要是上报到姚婆婆那里,她多少还是不自信自己能不被怀疑。
苏芸顿了顿,又把刀挂回墙上。她四下走动着,眼角的余光注意着不碰到身周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她最后在堆了些有豁口或是已经很钝了的刀的角落停住蹲下,在应该是要处理掉的废刀堆里翻翻拣拣。刀并不多,她没什么可挑的,最终选了把刀柄比较圆整的钝刀,又在手里掂着。
她站起身走向灶房外。本来要是能再顺走块磨刀石再好不过,但是她第一次行窃毕竟还是紧张,而且能正好找到废刀已经是幸运,对这灶房不熟悉的她,再想花时间去找其他东西可能会搞出不必要的动静。
隔天晚上趁他们不注意在门口的青石台阶上磨刀好了。
苏芸又是一边放飞思维,一边轻手轻脚回到房内。紧张兮兮地关门的时候,她一直担心姚婆婆会不会突然上来查岗。
她把刀裹在大氅里,想了想,又拿出来,塞在榻下,贴着墙面。
苏芸缩在大氅里呼出一口长气。
一夜无梦。
空气里氤氲着湿润的晨露,迷蒙的白雾薄薄地笼着天地。
苏芸赶在姚婆婆来叫她之前醒来。本以为都这种状况了,她肯定是能在没有闹钟吵吵的早上赖一个不合时宜的床的,没想到……
她一动不动地聆听着肚子里惊天动地的响声陷入了沉默。
苏芸昨晚吃的那两个菜并没有完全缓解她长期的饥饿,昨天大概是才切换到这个时空,意识跟上了身体没跟上,现在身体也逐渐融入这个世界之后,原本就扛不住的饥饿此刻被完完整整地带了过来,先前的两盘菜起的作用大概也就是让她不至于饿昏过去。
被自己灵魂饥饿的声音叫醒,人生目前最新奇体验之一。
苏芸披着大氅下了榻,刚站起来腹中又是一道雷霆怒吼般的巨响,苏芸被自己惊得又坐了回去。愣愣三秒钟,深吸一口气平复胃里的洪荒之力和自己无语的心情。
神特么,跟马上就要化身饿死鬼直接入轮回投胎了一样。怕不是蛔虫太久没打了,给我胃酸都吸溜干净了。苏芸发着脑内弹幕。
苏芸刚想拐到那边楼梯下去吃早膳,姚婆婆正走上楼梯,远远看见苏芸的背影,忙在后边大喊:“姑娘等等!别自己走!”
苏芸:“……”
一分钟后,苏芸又跟在姚婆婆后面开始了戏精的漫漫长路,一层楼一层楼地浪费时间带她绕。
苏芸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咆哮。
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我天天被当成憨包带着转圈圈。
苏芸感觉自己饿得快失去意识了,姚婆婆才终于把她领到了客堂让她找位子坐下。姚婆婆踏着小步去后堂招呼做饭的伙计,又踏着小步走回苏芸身旁,在苏芸对面坐下。
姚婆婆看了苏芸一会儿,像是有些惊讶般打量着苏芸身上的衣服:“姑娘昨天没换下衣裳吗?”
苏芸默两秒。
“您昨天似乎没有拿给我。”
姚婆婆又是一副惊讶的样子:“姑娘那间房里的衣橱里有几件备用衣裳,可以换上,我本来想着今天再拿给姑娘做工的衣裳的。”
房里有衣橱?
苏芸蹩着眉回忆。
“婆婆是指房间角落里的那个木箱?”
“正是。”姚婆婆笑着点头。
苏芸想起那个木盒子相当没有存在感的外表和大小。她还以为那是保险柜来着。
这衣柜长得真是低调。
饭菜端了上来。苏芸拿过木箸开始扫荡,姚婆婆还在对面絮絮叨叨。
“姑娘你今天可以去做工的地方看看擅长什么,好给你安排位置……浣衣也行,膳房打杂也行,要是没干过粗活,也可以负责守着西厢房的仓廪……这两天不用上工,姑娘你再休养几天,把精神养好……姑娘要是……能在这儿久留,日后还可以和我家小姐结交,你这丫头伶俐,小姐肯定喜欢你……”
苏芸埋头苦干一阵添了第二碗饭。
“姑娘,”姚婆婆有些犹豫般,“若是在客栈见到打扮得光鲜的泼皮来闹事,千万不要让他们看见你,直接来告诉我就好……待会儿你吃完了,我便领你去看做工的几处,姑娘一定记得跟紧我。”
苏芸喝着汤的手顿了一下并迅速抓到了这段话里的重点。
姚婆婆要用十级路痴带路路线带她走整个客栈。可想而知多么浩大的工程。
痛苦抱头jpg.
姚婆婆带着满脸忍辱负重的苏芸前去实现绕圈大业之后,小二过来收拾餐桌。他抱起甑子时瞪着被扒拉干净的甑里,想着甑子刚端来时里面满满的米饭惊疑不定。
刚才不是只有那个小姑娘在吃饭吗?
苏芸靠在榻上把玩着摸来的小刀。
姚婆婆的观光大业已经结束。回来的路上两人已定下苏芸的新职位便是守仓库。姚婆婆显然很满意她的选择,大概是因为仓库在客栈最里侧姚婆婆不担心苏芸轻易跑出去。
而对苏芸来说这反而更方便她有所动作。虽然她没想好自己应该有什么动作,但是条件很重要。
夜色浸没了天空。
晨光又点亮了天空。
苏芸意识一清醒,立即翻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叮当响的速度冲向木门,迎着有些凉意的晨风冲向另一侧楼梯,用生命和还没起床的姚婆婆赛跑。因为已经换上了衣橱里的那件备用襦裙,苏芸的步子都迈得不够爽快,直接把裙摆揉作一团抓在手里,脚下几生残影。
苏芸搁下碗筷的时候,姚婆婆才急匆匆地赶到客堂,一见苏芸就面露些紧张神色,几步走上前。
“姑娘怎么自己来了?不是叫你等我带路吗,这客栈不像王府那么大,但是弯弯绕绕多,你怎么……”
你怎么能自己找着路了呢。
后边那句苏芸不需要翻译器都想的出来。
苏芸两眼瞄着客栈外渐渐有了些路人往来的街道,睁着眼睛开始编瞎话:“毕竟我也要在这里做工的人了,不能总是自己不认路给婆婆添麻烦。放心吧婆婆,你带我的这两天我一直努力地记住婆婆带过的路线,今天早上起得早,一条道一层楼按着婆婆之前走的过来的,不过还不是太熟,多花了点时间。以后会努力熟悉的。”
姚婆婆迟疑着点点头,又状似无意地多言几句她只是担心小姑娘吧啦吧啦,苏芸一路和她闲聊着又回了房。
苏芸又是这般住了两日。
第三日的时候,苏芸隔壁房间住进了个小公子。
小公子看上去有十六七,骨架和容貌看得出比苏芸大,但却比苏芸高不了多少。来的时候吵吵嚷嚷的,住个客栈跟迁居一般大的动静,话多人皮,入住那天一早上窗外都是他的说话声。苏芸一开始就被迫知道了她有了新邻居。
苏芸住的这间房,层数也高,位置也偏,又是安静的南面,苏芸猜想大概是“金屋藏娇”。那这同样被安排到这样特别的位置的小公子,应该是他们的“眼线”。
姚婆婆可能还是对她生疑了。估计是姚婆婆自己都不信真有人会顺着那种催吐路线走。于是他们安排了其他客人住在她附近。
苏芸靠在门边上,门槛上闲得看那小公子招呼客栈伙计帮忙抬些包裹进屋,又一刻不停地跟伙计们搭话,扯到哪儿是哪儿。
粗布襦裙的裙摆不太柔软,苏芸靠了一会儿门,裙摆上就有了很大一条斜斜的褶子。
苏芸整理裙摆的动静大了点,小公子终于发现了新邻居。他兴奋地上前,眼看又要开始逼逼。
苏芸迅速转身把门带上了。
小公子:“……”
苏芸把紧张的心情平复一下重新打开了门。“你好。”
小公子又恢复了笑容,忙回了一句好。在小公子意欲继续攀谈的时候苏芸又拉上了门。
小公子:“……”
入夜时分,苏芸和衣坐在榻边,右手轻抚着那把小刀的刀柄,眼皮低垂盯着自己的膝盖沉思。
她一想到小公子住在这里是姚婆婆的安排,就觉得不寒而栗。他们对自己看守不严的时候,她心里多少还侥幸着想,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她身上有什么可图的,谁会上赶着陷害她个没钱没势的未成年。
但是眼线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她连安慰自己“只是我想多了”都有些费劲。
真的是巧合吗?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以至于小公子兴奋地走过来时她总有种身为猎物被发现的毛骨悚然之感,连从容地和他对话都做不到。
她本来打算等到自己开始所谓看门生涯之后,在那里悄悄预谋离开,惊艳所有人。
可万一这个眼线连她工作时间都跟着,她总不能背着手搞事情。
苏芸移开门,轻手轻脚地贴着墙猫着腰行至隔壁客房门票,屏息敛声。
门缝里依稀可听见鼾声。
苏芸:“……”
打这么大声,故意的吗。
犹豫片刻,苏芸也无暇去求证里面的人是真睡还是呼给她听,又往前小心翼翼地猫了几步直到楼梯,然后小跳着飞快地往楼下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