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多了两个人,愈发热闹,徐知衣天天对着齐锦行唠叨,唐轩也好似和徐知衣比拼一般,天天拉着夜九聊天。对此,齐锦行和夜九纷纷选择沉默以对。
对于齐锦行,夜九搞不懂他是怎么想,又不像徐知衣和唐轩一样天天在她耳边念叨西齐有多好,也没有来找她多加试探,跟个没事人一样。看到徐知衣盯着齐锦行的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夜九承认自己心情大好。
原来幸福如此简单。夜九想。她的生活从未如此平淡,也从未如此幸福,就算是以前在唐家堡,每日也要被训练修行弄得腰酸背痛。这短短一周,就好似过尽了她生来十九年应享的安乐,身上的煞气日益收敛,褪去侠衣着上袄裙,原本长相就清冷英爽的她看上去竟是有几分高门子弟的清贵了。
在徐知衣一直以来的施针用药下,夜九的眼睛也好了许多,重影不再,两步以内的事物都能看清了。
可惜,这一周宝贵短暂的幸福宛如泡影,被徐知衣在今日饭桌上的一句话戳破了。
“说起来,新年将至,各国使臣陆陆续续都要进京了。”
夜九的夹着肉的筷子一滞,不过下一秒就已经将肉带回碗中,桌上众人都没有出声,而夜九似乎要贯彻唐门食不言的规矩,明明知道众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还一脸平静地夹菜吃饭。
新年将至,元宵将到,这各国使臣入京,是为了恭贺东华立后。这么些时日过去,她都快忘了东华的立后大典是在元宵。夜九思绪远去,筷子也就插在碗里没有动弹,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几人除了无声和齐锦行之外,也都是没有动筷子,唐轩更是恨不得直接凑过来安慰她。
她讨厌这样。
“我吃好了。”直接放下筷子,夜九没有像往日一般等他们都吃完才走,站起来转身就回屋去了。无声看了看桌上众人的神色,也放下了碗筷,跟着夜九进屋了。
徐知衣难得没有开口挖苦夜九,唐轩赶紧低头刨饭,想着速速吃好去安慰小师妹,然后就听又是轻轻一声,那边齐锦行也放下了筷子,留下一个空空的碗:“我也吃好了。”徐知衣应了一声,接着就看到自家大徒弟在唐轩和一凡震惊的目光中直直走到夜九房门前敲门,询问能否进去。
不会开的吧……徐知衣、唐轩和一凡同时这么想。
无声打开门将齐锦行迎进去的那一刻,三人都惊呆了,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目光,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只是徐知衣脸上笑容难掩,唐轩再不急着刨饭,一凡也一口一口吃的认真。
徒弟开窍了啊……徐知衣想。
没想到锦行这么主动……唐轩想。
九姐姐被占便宜了该怎么办……一凡想。
屋内二人可不知道外面那三人乱七八糟的想法,就算知道了大概也就是一笑而过。
夜九仰着下巴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立的笔直的齐锦行,觉得这样有损自己的气势:“有事吗?坐下说吧。”说完,自己就坐下了。无声赶紧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温手。
齐锦行从善如流地在夜九对面坐了下来,两人之间就隔着一方小小木桌。无声抬手又为齐锦行斟茶,态度十分端正。一直到夜九慢悠悠地喝完她手里那杯茶,对面的人才说话:“敢问东华未来的皇后,是个什么样的人?”
夜九将茶杯放回桌上:“殿下应该听过,柳家大小姐柳璃悠,当今第一美人,才貌双全,聪慧机敏。”
“她有什么才华?”齐锦行抢在无声之前拿起茶壶为夜九添茶,这小小的举动让夜九有几分放松。
夜九沉思片刻,端起茶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正是君子所好吗?”虽然她面上不显,可齐锦行还是从“君子所好”四个字中听出了夜九心里的不屑与不甘。
齐锦行咧嘴笑了。夜九听到他轻笑的声音,抬眸看去,他的轮廓足够精致,是极好看的样貌,再瞧他举手投足间的洒脱出尘,与君王霸气完全不同,当真是不像出身在帝王家。“那些才华,能平天下吗?”齐锦行问。夜九也笑了,她笑着摇头:“天下已定,就不再需要翻滚打拼的人了,那人端庄美丽,确实是国母之姿。”她看得清楚,想得明白,皇后不能是江湖出身、双手染血的野丫头,只能是那样的大家闺秀,再加上她绝世容貌,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糟糠之妻,比那些所谓的美妾要好千万倍。”
“咳咳——”齐锦行一句话,差点没让夜九把嘴里的茶喷出来。宁王殿下,你就不能换个比喻吗?她翻了个白眼。无声轻轻拍着她的背,警告地瞪了一眼齐锦行。
齐锦行熟视无睹:“我不会做出这种事。”
“会不会做这种事与我何干?”我又没答应要去西齐。夜九心里嘀咕。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俩的对话似乎总是以沉默做结尾。虽然相识时间不长,可夜九能感觉到,眼前的人与自己一样,想得多、做得多,但是说的却总是能少就少。夜九突然就想起无闻和尚在劝她时说的话——“小九,有些事你不说,别人就真的不会知道。”
“有些事你不说,别人就真的不会知道。”
“姑娘说什么?”
夜九没有注意到自己竟是轻轻地将那句话复述了出来,齐锦行的询问让她一愣,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没什么……以前一个朋友劝我多在阿……华辰帝面前邀功,他跟我说,有些事如果不说出来,别人就真的不会知道。所谓的默默付出对方就一定会发现什么的,不过是自欺欺人。”难得一天,她会对一个人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那方齐锦行听了,看着手中茶杯中的茶水,竟也陷入沉思。
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不是的,如果有心,就一定会发现;没有发现,不过是把对方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夜九再次抬头看他,无故模糊了的视线中,对面那人也在看自己。
“去西齐一事……再说吧,”但齐锦行来和她说这一会儿话,倒确确实实让她好受不少,“说起来,这次西齐的使者是?”
“三皇兄,秦王齐锦宣。”
夜九对西齐朝堂了解不多,但从唐轩先前写的信上得知,如今在西齐,太子不过占了个储君之位,在朝堂上,风头正盛的却是三皇子秦王与四皇子辰王。这两个人与去年才被封亲王的齐锦行不同,被封亲王数年,在朝中党羽深植。
“过两日我们大家一同化装进城,然后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夜九又补充了一句,“带你一个人去,到时别让师兄和知衣先生跟着。”倒不是夜九不信任唐轩和徐知衣,相反,她就是因为在意二人才让齐锦行一个人跟着她去,她不希望那两人和她一样——手握太多秘密,君臣相疑,最后不得好死。
齐锦行听她没有再疏远着叫他“殿下”,心情轻松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夜九的用意,当下没有多问就立马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去让师父他们收拾准备。”说完就起身走了,没有道谢或者道别,却让夜九感受到了他的无比认真。
夜九看着无声收拾齐锦行留下的茶杯:“哥,你一会儿带着我的信,去城里找丁大哥。”无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