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玩够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当休曼嘴唇轻启,说完这一句话,帕瑞·诺依尔明显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坐在地上,双手支撑着地面,汗水夹杂着血水从他身上流淌而下,干燥的口腔里发出粗重而略微颤抖的呼吸声。
他看着休曼慢慢向他走近,赤脚踩踏在在湿润地面的声音刺激着他的鼓膜,明明眼前这个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原本被捅的碎烂的衣袍不知何时已经被修复,身上狰狞的伤口也在飞速的愈合。
甚至连飞溅在房间各处的血液都仿佛时间倒流一般的回到他的身体,脸上的表情也是和刚才一样的笑。
但是,帕瑞·诺依尔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
恍惚间,好像有猛烈的寒风吹在他的身上,凛冽的想要撕开他的皮肤。他闭眼下意识用手去挡。
「小家伙,“人被杀就会死”这个道理你听过没有?」
休曼嘲笑的话语使他身体颤抖了一下,他赶紧睁开双眼,然后就看到了眼前无尽的雪白。
当帕瑞·诺依尔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绝顶的万丈冰峰之下了。
迎面而来的是仿佛吹鼓了无尽岁月的寒风,裹挟着锋利的冰屑与洁白的雪花,还有来自冰峰之巅的威光。
帕瑞·诺依尔抬手护住自己的身体,然而那寒风无视他的意志,无情的撕裂他的皮与肉。
他直起僵硬的脖颈,抬头,就能看到伫立在无边冰原中心的冰峰上,那威严而宏伟的光轮。
那好像是贮藏着无穷的智慧,蕴含了世间极致之理的神之宝库。
即使身体被寒风留下一道道裂口,他也无法从那光轮上移开视线。因为当那光轮印在眼瞳之中,这凡人的眼便再容不下世间的其他了。
帕瑞·诺依尔站起来,佝偻着身体,双臂护在身前抵御寒风,而双眼透过双臂之间的缝隙,贪婪的注视着冰峰之巅。
他的心底燃起一丝火,这热驱散了他身体的寒冷,慢慢的他停止了颤抖,但随即又更加的颤抖!
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心脏猛烈的跳动着,血液狂躁的在躯壳之中奔走,把心中的火带动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慢慢的,这份火热充满了他,他直起身体,任由寒风在他身上割出血痕。
当火热被无限的放大,帕瑞·诺依尔就明白了这份火热的缘由与来意。
——我要那光。
——我要那光!
那是自远古时代便有的追求,拿着粗陋石器的人想尽办法维持山洞中的火种。
短暂的享受了光的美好,就再也无法自拔,于是便将其供奉起,以其为神建立国家与信仰。
再之后就是随心所欲的享受光的恩惠。
追求到这一地步,就可以停下来了么?
当然不。
当看到那山巅的光轮,便会明白,这还是远远不够的。
自远古而持续到今天,遍布人类每一个选择之中的——对光的追求,还远远没有到达终点!
心中仿佛承受了某种使命,帕瑞·诺依尔更加的挺起脊背。浑身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火热,甚至那刺骨的寒风也无法再接近他。
帕瑞·诺依尔向前踏出一步,但他的目的当然不止于此,他要攀爬至顶峰,只到手握那光轮,掌握那无尽的智慧与真理。
这不仅是他一人的欲望,他承载着的是人类这一物种对光永恒的追求!
抱着如此信念,他昂首阔步向冰峰迈进!
一步一步,洁白的雪在他脚下融化成透明的水,夹杂着冰与雪的风刃只要靠近他便会失去凌厉,就在这一往无前之中,他走近了冰峰。
用手触摸笔直耸入天穹的冰峰,他没有丝毫退却,就算没有任何支点,只要靠着心中的热量,也可以攀爬到那山顶,于是他伸出双手,在冰峰上融化出两个洞。
然后双脚踩进去,将身体垫高,向更高处。
热量!热量!
只要有心中的这一团火,就可以做到任何事!
他如此确信着,甚至忘记了自己。
抱着如此信念,他又得到更多的热!
热量!!热量!!!
将人烧穿一般的热涌出,大片的冰层自山峰之上滑落,坠入下方的雪原。
人类火热的追求之心,足以融化真理之下的任何冰封!
热量!!!
他高呼着,向上攀爬,然后一瞬间,随着脚下踩踏的冰层一起向下滑落而去。
诶?
帕瑞·诺依尔向下坠落着,然后才看到,那融化冰峰的热量并不来源于他。
而来自那冰峰本身。
冰片大量的脱落,露出了在其内部的塔。
他不断的向下坠落,先前抱着决心与狂热攀爬的高度成了呼唤他的死亡,但他没有在乎,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座塔。
漆黑的表层上有幽蓝色的光在流动,那光轮立在塔的顶部,仿佛两者是浑然天成。
不论是冰层碎裂,还是帕瑞·诺依尔的坠落,光轮都毫无变化的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仿佛这塔顶就是它的归宿。
用不着区区人类来追求。
「我……」
帕瑞·诺依尔的脸色变得狰狞,他想要呼喊。
但是热量打断了他。
远远超过帕瑞·诺依尔的热量自漆黑的塔身之中显露。
帕瑞·诺依尔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已经晚了,他坠落到世界之下,被塔的底尖对准。
光与热汇聚成极细的光线,自塔底射出。
自南极,
贯穿帕瑞·诺依尔,
射向世界的中心。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帕瑞·诺依尔在雪白的冰原之下看到了。
——无数妄图掌握真理之人的尸体。
而他也成为了他们的一部分。
于是,他被光与热淹没。
……
恍惚间,好像有猛烈的寒风吹在他身上,凛冽的想要撕开他的皮肤。
他下意识的用手捂住脸……
在指缝之中看着口吐白沫,双眼泛白还浑身颤抖,甚至在身下还流出一摊淡黄色水渍的帕瑞·诺依尔,休曼再次用力的捂住自己的脸。
「好像做过头了……也是啊!让一个普通人以肉眼去看那副场景,怎么想都过头了啊!!!」
意识到自己行为的荒诞,
于是,他被潮水般的羞耻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