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缝产生时,往往不是突然的爆发,而是很多矛盾的累积。
爱情遭到道德伦理的挑战时,始终是藕断丝连、将断未断。执著的任雅南还纠结在或分道扬镳,或继续维持的选择中,她以为彼时的冷战是为了加重对方份量的同时,给对方更充足的时间考虑。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陆青阳的微信再也没在任雅南的手机里出现过,两人似乎谁也没再想起谁,冷战成了冰冻,再也不会消融。
任雅南不管在忙什么,还是习惯把手机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仅如此,隔不了一时半刻,她就要拿在手里拨弄一番。不想看到的,频频出现,想看到的,望穿秋水也不来。酝酿了无数次、借口了无数回,不过是写了又删,删了又写,始终没有发出去一条。她甚至怀疑他已经把她删除好友了,然而,她竟连试探的勇气都没有。
如果是大吵大闹,她还可以以道歉做借口,祈求原谅;如果是无声无息,她还相信自己在守着一个未完待续。可他头头是道的说了那么多,还诚心诚意的请求她放开他、离开他。不是不能在一起,而是他不爱,若爱,又怎舍得伤害、忍心放手?爱情说到底就是一种感觉和影响力,所以才有一见就钟情和日久生情。她倔强而固执的认为,那晚的绝决已是永别。
失恋后的生活就像片沼泽地,她在里面越陷越深、直至窒息在黑暗和沙土中。假若不曾有过,就不会渴求,但偏偏尝到了许多甜头,让人欲罢不能。欲望滋长得猛高,却又遥不可及,天啊!还有比这更令人绝望、揪心的事吗?
想让忙碌的工作把自己变得麻木,可心还是那么累。太小的心里装了太大的一个人,每每做事总是心不在焉,对周围的人和事木然无谓,她在试图把自己与这个现实社会隔离开来。当群居动物离群索居时,她一定是个绝对孤独的人。
这是场似是而非吗?任雅南在每一个独处时扪心自问。你在他身上倾注了全部的最真最纯的感情,做了无数个与他有关的美好甜蜜的梦。梦中的人啊!心中的人啊!深爱的人啊!明明知道他已经掉头跑远,并且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彼此都只是漫长人生路上的匆匆过客,可最美的梦里,无处不在的全是他的身影。
她在思念中煎熬,在不堪回首中追悔:爱他,却又恨他,甚至不想原谅他,偶尔想过要化解这一切的爱恨情仇,让其随风飘远成为一去不回的过去。可愈想忘记的时候,却愈是忘不掉,如影随行的痛苦总是不期而至。找了无数个放弃的借口,却放不下曾付出的爱、甩不掉曾有的甜蜜。是他让人留恋,还是爱情让人执迷?谁说的,感情总是覆水难收。
走在繁华的大街上,再热闹、再华丽的声音也打搅不到她。幻想中,和他在中环路的爵士吃过牛排、在永情路的水果屋里吃过甜品,在大剧院看了一出浪漫唯美的话剧、在书吧里淘到了各自喜欢的读物。
站在总也等不到绿灯的十字路口,天地在泪眼朦胧中一片浑浊,从未有过誓言和约定,却祈求着地老天荒的至死不渝。她感觉自己正独自行走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曲折小径上,没有鸟语花香,没有五彩缤纷,更没有偶尔路过、哪怕是只在此停留一秒钟的匆匆过客,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啊走,没有同伴,没有思想,没有目的地,乏味而压抑。多想逃离这现实的、虚伪的、无情的灰色地带啊!
任雅南把自己锁在不开灯的房间里,反复听着那些有故事的音乐,让眼泪肆意横流。第一次在心里瞧不起自己:原来你可以这么贱!每恨自己一次,她就准许自己哭一次,为什么不了?克制了那么久,努力了那么多,退让了那么远,就不能容许一次的放纵?仿佛,一次的泪流成河,就会把伤心往事一并冲涮掉;一次的痛彻心扉,过去的一切就都在今天画上了句点,从此不再有悲痛。
原来,那么珍贵的感情也可以和几点咸湿的眼泪划等号!学了那么多年的成语,到今天才真正明白“情非得已、身不由己”的含义:不是不想忘,而是根本就无法忘。是残缺的美让人遗憾,也是经过的风景让人怀念。
她把自己劈开分两半,人前一切如故,人后物是人非,人前笑得没心没肺,人后哭得昏天黑地。不敢言及半字,唯恐有所泄露,只因无力承受悲伤的蔓延。不敢正视镜中人的颓废和苦情,是害怕吹弹可破的防线一旦决堤,残局将无以收拾。
原以为是谁的谁,尘埃落定后,才发现谁也不是谁的谁。昂首阔步的留下一个潇洒背影,碎了一地的是,最初的感动和坚持!等了很久,盼了很久的一件事情,临到节骨眼上,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有自己知道,表面上的满不在乎是对世俗的伪装和现实的防备!原来,比天还大的委屈是没人能懂你!比天还大的伤害是发现了自己自以为是!比天还大的失败是努力与得到不成正比!
任雅南拼命的告诉自己,要积极乐观,要坚强勇敢。她尝试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来调动情绪、引开注意力,可在寂夜里掏出了那颗孤独破碎的心时,她还在等着、盼着,纵使无济于事、徒劳无力、没有结果。
即便事到如今,一切都无已挽回,心似一口枯井一潭死水,也无法停止这种思念和期盼。痛过、哭过、苦过之后,还是会在无人的夜里、沉沦于往事。
如此厚重的情感怎能在朝夕之间就付之东流,忘了忘了呢?
在任雅南心灰意懒之时,凌峰来找过她几次,但她一直找借口避开,她知道她不会和他在一起,就像陆青阳不会和她在一起一样。而她,亦想借着时间来冲淡凌峰对她的感情。可凌峰执著坚定得很,他开始坚持每天写邮件给她,有时一天一封,有时一天两封。内容从他自己的芝麻小事到时事新闻无所不有,他在尽量向她靠拢。
任雅南每封都看,偶尔也会回一封,但通常只有一句话:别再写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趁虚而入一说。被拿下,一定是因为没有设防。心情特别低落的时候,她就会开着车子守在教育厅的门口,只有在这里,她的心情才会平静下来。只是去了几十次也未看到过陆青阳,她才渐渐收敛了这种傻瓜行为。
然而,世事总是这样的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近年关时,任雅南陪钟珊妮到商场采购年货,她居然在地下停车场撞见了陆青阳一家三口。
那是多么和谐温馨的一幅场景啊!陆青阳乐呵呵的搬着购物车上堆得山高的年货,气质优雅的妻子站在一旁指挥着,不时搭把手,而活泼可爱的女儿则攀着父亲的肩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脸的兴致勃勃。任雅南坐在车里,冷眼旁观着他的幸福,掉在冰窖里的心一点点解冻着。
原来我们真的不能在一起。你是一位有前途、德高望众的好领导,你是一位标准模范丈夫,你是一位值得骄傲的好爸爸,你拥有所有的荣耀和爱。如果我们在一起,只会毁掉这一切。我总以为,只有我能给你爱,只有我能在你仕途受挫、败走麦城的时候对你不离不弃,只有我能在你疾病忧愁的时候鞍前马后,但眼前的这两个女人已经先我一步了,凡事都讲个先来后到,才不会乱了套。
爱情不是彼此喜欢、然后发誓到老就可以的,它一定要以情谊、情义做基础才能够长久。谁都有老的一天,有需要家人照料的一天,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天灭那都是屁话,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幸福一定是被诅咒的。爱情如果不是让人变得更好、更向上,是没有追逐的意义和价值的。任雅南忽然很庆幸眼前这个男人不是个索求无度的男人。
没多久,任雅南无意间听到同事们在议论省里的人事任免,陆青阳又高升了,开春即被调往直辖市。她安静的听着,像在听着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陌生人的故事,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心有多远,一个城市的距离就有多远。
想一个人的365天,总是易逝而丰盈的。因为,在思考,在长大。慢慢走出失恋阴影的过程,也是任雅南逐渐成熟的过程。不再一时冲动为所欲为;不再暗然神伤不可自拔;也不再咬牙切齿旧恨绵绵。她在学着爱,继续的爱这个世界,还有,爱渐长渐大的自己。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日渐淡薄的记忆里,那段青涩荒愚的岁月被稀释着、稀释着……最后,只留一杯尘土,偶尔在人心头蒙上一层忧伤。但很快,又被琐事俗务冲淡开来,直至随风吹向远方,无边无际的远方……也许,以后的某天,她会恋爱,会结婚,会成为妈妈、甚至外婆或奶奶,但以后的事,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