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更替、寒来暑往,日子,就这么周而复始。
元旦紧跟着圣诞节来了,又是崭新的一年。
厨窗里的圣诞老人还背着麻袋向人们打着招呼,欢快悦耳的曲子一刻不停的从林立街边的大小铺面里传出,吸吸鼻子,连空气都俏皮起来。明明是寒冬,偏有一股暖流钻进胸腔。年轻人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撒野的节日!不然,每个商场怎可能门庭若市?暧昧的短信又怎会满天飞?
任雅南正在聚精会神的赶着稿子,手机响了。她瞅了一眼,继续敲着键盘,速度比刚才还快。手机没了声,她才把视线缓缓的从电脑显示屏前移下来,漠然的看着手机屏上熟悉的名字。
终于,她“咳咳”两声,清清嗓子,还是回拔了电话:“小峰哥,你打我电话?”
“嗯……是在忙吗?”
“是呀!加班。有两篇稿子今天要赶出来,刚才去同事那拷资料去了。”
“元旦不放假吗?”
“写完就放假。”
“吃饭了吗?”
“在食堂吃过了。”
“礼物还喜欢吗?”
“喜欢,很喜欢。忙得谢谢都忘说了。”
“你喜欢就行。嗯……那你忙,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任雅南如释重负的挂上电话,一低头,泪就滑了下来。她迅速的抽了张面巾纸,在脸上揩了又揩。顿了顿,又侧身拉开抽屉,看着静静躺在里面的小粉盒愣神。里面装着一块手表,这就是凌峰送给她的圣诞礼物。
她把手表拿起来,细细的摩挲着,他和他,为什么不是同一个人?这个时候,你在和谁过圣诞节?你有想过寄我圣诞礼物吗?我现在的心里装满了你,你能感受到吗?都说人与人之间的感觉是相互的,隔着千山万水,你我还能彼此感应吗?泪水滑过我的脸庞时,你的心是否有被涤荡后的片刻宁静?心里纠着千丝万缕的思绪时,它们也缠住了你吗?我这里的空气一片潮湿,你那里是不是要下雨了?我真的已经不爱你了,只是很想你,很想你……似乎,你就在我的眼前,似乎,能感觉到你的呼吸。一年了,又过完了一年。明年,后年,人生以后的每一年,我们还会再见吗?
想着想着,任雅南竟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她慌乱的捂着嘴冲出了办公室。人的记忆真是种很奇怪的生理现象。有些人被我们忘记,就真能忘得一干二净。有些人被我们记住,就真是刻骨铭心。
待她从洗手间里洗净脸回来,灯火通明的办公室早已寂静无声,大家都急急的忙完事,赶着找乐子去了,太吵太大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空荡而冷清。任雅南幽幽的走到办公桌前,瘫软在椅子上。
也许是睡了一觉吧!再睁开眼时,她恍惚得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回家吧!傻女人,家里的床可比这舒服多了。任雅南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直起腰来捶了锤,又端起水杯灌了口水,捡起桌上的手机、钥匙往包里一塞,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车子开到三河广场就走不动了,车流、人流汇集在一起,和得像一锅粥。任雅南耐着性子听着广播,看着交警舞着手在那忙活。可半个小时过去了,也没见车子怎么移动。她掏出手机给任德明发了条微信,路上堵得厉害,晚点回。任德明和钟珊妮在省剧院看演出,任雅南晓得他们看完演出就会打电话找她,早点报告一声,省得他们操心。
时间一分一秒嘀答嘀答,交通也在一点点疏通着。快十二点了,任雅南才蜗牛似的爬出三河广场路段。她正准备一脚油门飞驰时,一团烟火,在她眼前一闪而过。那年,她不也举着两根烟花棒,无忧无虑在人群中穿梭吗?那时,快乐是那么易得,为什么现在回不去当初的简单纯粹?大家都在疯,为什么我就不能撒把野?一咬牙,她把车子拐进了酒吧一条街。
严格来说,这是任雅南第一次泡吧。之前,同学聚会来过一次,但进去不到十分钟,就和另外两个同学一齐溜了出来,她不能忍受那种昏暗嘈杂的环境。而这一次,她却是主动而兴奋的踏进了这扇门,潜意识里,是想痛快的放纵一场吧。
五颜六色的灯忽明忽暗的四处游走着,强劲的舞曲刺入耳膜、让人血脉喷张。DJ在台上尖叫着,动作夸张。看不清模样的男男女女扭腰摆臀、乱成一团。任雅南讷讷的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挪着步子往前走。起初,她很不自在,站哪哪碍事,不是撞上了人,就是碰上了桌椅。很长一段时间,才适应里面的光线。大概是迎新年的缘故,卡座、吧台、舞池堆满了人。任雅南努力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一个位置坐下,反倒被推推搡搡的挤到了舞池。看着身边一个个摇头晃脑的快活劲,她忽然松了口气,这么乱的地方,谁管你是谁。高兴了,踩着音乐蹦几下,不高兴了,灌翻自己倒地睡一觉。
DJ越煽情,人群越兴奋,音乐越强劲,气氛越热烈。一开始,任雅南还只是用脚跟着节奏打着拍子,慢慢的,她不由自主的扭动了身体,跟着舞曲,和进人堆,全然忘了自己以外的世界。
“认识那个女孩吗?”坐在角落里的舒展指着舞池里的任雅南,扯着嗓子问旁边的兄弟,对于以酒吧为家的他来说,对生面孔极其敏感。
那人扭过头,顺着舒展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三个字还没喊完,就被一只纤细的手扳了回去。
舒展盯上任雅南也就五分钟的事。女人各色,他见多了,或者,玩多了。可眼前这位的气质,有些特别,特别格格不入、特别与众不同。那头蓬松卷发像团烈焰,熊熊燃烧,烧得周围的人不敢近身。偶尔划动的手臂、不时扭动的腰肢,又是那么笨拙,让人忍俊不禁。
任雅南忘我的跳着,浑然不觉有眼睛在盯着她。若不是到了驻唱歌手登台时间,她还能这么沉醉一整晚。她意犹未尽的擦着汗,第一次享受了“释放”,经过吧台,有个空出的座位,她顺势一跳,坐了上去,招呼服务生,要了几碟小吃和一罐饮料。然后,揽在跟前、津津有味的吃着,她确实是跳累了。
一直暗中观察的舒展正欲起身上前,可刚跨出步子就看到一个眼镜男靠了上去,他只好意兴阑珊的呆在原地看表演,心里冷笑着,这里的狼还真多。眼镜男纠缠了很久,任雅南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他一下。注意到这点时,舒展又有了情绪。据他的经验分析,愣头青搞不定这个有故事的女人。果然没多久,眼镜男闷下两杯酒就撤了。
这次,舒展没有立即起身,他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再关注这边的风景后,才端起酒杯,迈着步子,站在距任雅南一米左右的位置,细细的打量她。先前,是被她生涩、怪异的舞姿所逗乐,这会儿,却是被她的吃相所吸引。只见她小口的啜着饮料,不紧不慢的挑捡着碟子里的小吃,那种认真和享受,会让人误以为是个美食家正在品鉴什么饕餮大餐。
“这里最好吃的应该是香辣凤爪和小米锅巴。”舒展自信的以为找到了突破口。
任雅南抬起头,冲着声音方向扯动了一下嘴角。舒展不会放过任雅南抬头的这一瞬,他迅疾的扫描着眼前这个女孩,未施粉黛,棱廓分明,眼神落寞,轻轻一笑,纯净如水。机会来了,他急忙叫住服务生点单。
服务生把两碟小吃摆在任雅南面前时,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谢谢!我吃饱了。”她礼貌的致谢,抹了抹嘴,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喂!点都点了,尝尝啊!”舒展有些措手不及。
任雅南没有回头,急急的往外走去。
“能请你喝一杯吗?”舒展一着急,乱了阵脚,脱口而出的,还是那句老套又熟惯的开场白。
任雅南的身影一晃不见。舒展迟钝了那么几秒,追了出来。对他而言,出师未捷身先死,这还是还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