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金都的气氛慢慢变得微妙。民间江湖势力有些急不可耐地抬头,可以篡权夺位了吧?野心在慢慢膨胀。刀光剑影中,江湖的血雨腥风四散开来。朝廷两大势力锋芒也日益显露——静妃似乎失宠了。那日之后,莲心宫就成了冷宫一般,再无声息。莲心,真真如一朵乱世莲花,被风打散,渐行渐远。呵!你看看,哪有什么永垂不朽的爱情。只不过是风花雪月的错觉。如今月黑风起,只要有地方会发光,就一定会被熄灭,唯有黑暗笼罩一切,结束一切。支撑皇帝走下去的精神世界在慢慢瓦解。
皇帝每日流连后宫,去皇后和贵妃之处的次数尤其之多。两大势力暗自欢喜——如果怀上金氏血脉,那么百炼钢也会到手。至于最高地位......似乎胜利近在眼前。双方摩拳擦掌,准备好了开始进行权力的游戏。
莲心宫死一般的寂静。
在那之后的几日,皇帝还是去了几次研星阁。密室之中,所有耳目都失去了功用。
“你,决定好了?”研星阁首阁长老叹了口气,问道,“天地之法不可见,阴阳家可以御水,甚至可以牵制焱令山。但是皇室的命运,除了那句——百炼钢化绕指柔之时,金都会有重生之日。镜中没有任何关于皇室命运走向的脉络显现。事在人为,成事在天。天意的揣摩,就靠圣上您的选择了。您的取舍,是决定金氏一族命运的关键。”
“坐上这个位置不是我的选择。我无法决定过去,我能掌控的只有未来。虽有万里江山,但是我在意的,唯有我真正意义的家——我的莲心,我的孩子。朝廷之上,苍生命运选择已经不能由我自主。但是既然上天决定金都重生的命运还留在金氏一族手里,那么只要金氏血脉不断,百炼钢终能成绕指柔。金都不该是这样,被欲望笼罩下的人们迷失生活方向,他们应该明白生活的真正含义。莲心从森城出来,金都之中竟然能独善其身。那日莲心一席话才点醒了我——我们太过在意【捕猎】而忘记自己只是为了生活,为了得到所需,得到己所。我自身的生命终有终结,但这不是金氏一族的终结,更不是金都的终结。老师,我只有一个请求——照顾好莲心和她的的孩子,因为他们才是金都的未来。这一切,就都拜托您了。务必使他平安出生,平安长大。“一国之主长跪不起,他已经决定赴死,决定真正的死去。
“一定会的。阴阳家和金氏一族的契约,就是上天的使命。只要潇州还在,只要阴阳家还在,我们就一定护得金氏血脉周全。”智者怜爱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帝王,智者的样子从帝王小时候到现在依然没有变化,就像传说中的长生不老的仙人模样,“那么,孩子的名姓呢?他不能姓金。”
“金色白。他就姓白吧!是生命最初的颜色,希望也是一个新的起点。”顿了顿,帝王继续说道,“名字交给莲心取,孩子是我们之间的血脉联系。”说罢,再一叩首,这是对以往无言的永别。
那日之后的莲心究竟怎么样,没有人知道。
但是众妃知道——那日之后,静妃性情大变,也不再得到圣上宠爱。随后被软禁,因为后宫多是前朝势力,所以软禁期间饮食水源也是看皇后贵妃的心情送入。静妃,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女子,似乎终于失去了所有与一切抗争的力量,在后宫被悄无声息地湮没。
下够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雨竟然停了。
研星阁密室通往的另一个天地里,一个婴孩呱呱坠地。响亮的哭声打破了所有宁静,但是除了母亲温柔的安慰,似乎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一个密室,一对母子。
水洞天。
穿过极为隐蔽的密道来到这里,可以看到石壁上刻着“水洞天”三个字。
是一个山洞模样,顶上凿光,阳光从顶上洞口倾泻下来,照在中间莲池上面。朵朵荷花沐光绽放,是圣洁的感觉。尽管只有一方天地,却似乎蔓延出来无限生机,摇曳着描绘生命的模样。走到这里面的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外面是何天地。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依然是阴阳家的地盘——因为此地此景,都在阴阳结界之中。运用五行之术,行走五行之外。循着声音过去,在莲池左边,是一排木雕窗户。再往里走,才是婴孩哭泣的声音来源。从那排窗户往下看,是一个孤岛?
瀑布水源从这个山洞下面某处流出,奔流而下,被地上的种种巨石阻隔,毫不留情地削去锋芒,气势磅礴的出场在入海的时候脾气却变得异常温柔,巨石布满青苔,瀑布两边都是桃林。已经到了春天了吗?十里桃花氤氲成朦胧的烟雾,小小的树叶在试图伸展,点缀在粉色烟雾之中,增添了点点新绿。这里阳光明媚,水源充沛,打开窗户就能呼吸到那最新鲜清爽的空气。大概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吧!桃林两侧连接着森林,高大静谧的乔木,一眼望不到尽头。
关上窗户,其实也只有最左边的窗户,才会一直开着用来看外面的风景。里面依然可以照到阳光,尽管不多,但是一个人靠着窗户就可以感受到足够的暖意。婴孩哭着哭着似乎睡着了,母亲把小宝宝轻轻地放下。仔细地包裹起来——这里确实只有母子二人。母亲一个人生产,一个人照顾刚出生的孩子。
但是莲心不怕——这不是麻烦,是最真实的生活。至于悲伤,生命底色本就悲凉。
她所需所求,仅仅是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在森城的她,不喜欢那些人的嘴脸就住在桥上。凭借着阴阳家的铃铛在森林探险,采茶。入宫之后,她也有时会想起森林的一切,想起那些像风一样的自由。看到爱妃愁眉不展,帝王就命宫人奏起《九歌·山鬼》,空灵的声音在辉煌的宫殿响起,如同神明浅浅地诉说——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
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雷填填兮雨冥冥,
猿啾啾兮狖夜鸣。风飒飒兮木萧萧,
思公子兮徒离忧。”
看到她愁眉渐展,开始神思飘忽。帝王趁机捉弄:“你多像那个山鬼!”莲心脸上一红,嘴角的笑意荡漾开来,忙低下头去,怕宫人笑话。
所以,就算是为了爱情。一个人,即便在黑夜穿行,也一定要到达彼岸。
他为爱情牺牲了自己,自己为爱情收获了一个孩子。必须要把孩子养大。
焱令山的所有火山,在雨停之后也陷入沉睡。
“恭喜皇上,”研星阁首阁长老在朝廷之上拱手行礼,“雨停,焱令山止。今日大吉。签文得——神灵御杖,既得其形。涧飞白龙,破九归一。”龙椅上瘫坐的皇帝浑浊的双眼好像有一道光芒闪过,快的让周围人都无法察觉。只有首阁长老心领神会——母子平安,皇帝安心了。
百炼钢已成绕指柔,金都,会重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