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经忘记自己是怎样从研星阁回来的,好像意识一直在飘忽不定,始终找不到终点。密室里面只有他和研星阁首阁长老,也就是他那位须发皆白的智者老师。一向智慧的老师在勘破镜像之后竟然也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
天地之法已不为世人所见,这对于皇室近乎灭顶之灾!这连绵的阴雨究竟意味着什么?金都现在都在等待皇室的答复。
就应对方法而言,阴阳家会启动自身水系弟子利用御水之术来对抗阴雨,维护金都甚至五州。但是当阴阳家都要大规模启动御水之术的时候,也就表明上天已经放弃皇室。
这对于潜伏的各种势力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本就暗流涌动的金都那一些江湖帮派,灰色势力会迅速凝聚起来,成立各种反叛势力。朝廷之上的两大势力更是借机生事,进一步掏空皇室。
御林军还有多少是自己人?皇帝内心惶惶。当年金氏一族为了和潇州阴阳家结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除了皇室正宗,没有旁支血脉。
该怎么办?皇帝内心无比烦躁,思绪万千却不知从何处开始整理。
知道把持朝政的不是眼前这位,大内总管直接请示去哪个妃子的后宫。
看着皇帝长大,也知道他的不易。在党派之中,大内总管算是屈指可数的皇帝党派之一。所以即便是左右丞相要求他传报皇帝每日行踪,他也会替皇帝打好掩护——比如去莲心宫的次数。
莲心宫前。
皇帝其实一路无言,但毕竟是大内总管,硬生生从皇帝茫然的眼睛里面找到焦点,找到行动的终点。到了目的地,连皇帝也笑了,眼底的乌云一扫而光。有知心的人,在千万座寂静无言的宫殿群落之中,也会觉得行走其实也有意义。而面对喜欢的人,心底总有微弱的光芒慢慢燃烧起来,让周身的寒意也变得温暖。
皇帝笑道:“到底是你眼毒!”大内总管低头不言,心里隐隐抽了一下。多少也算是皇帝周边亲近之人,皇帝有多久没笑过了?他甚至已经不记得上次皇帝因为什么而笑。这个情势,是要起风了啊!大内总管撑着伞小心护送皇帝进入。
等皇帝进去之后,大内总管示意底下办事的人不得声张,更不要乱说话。每次和皇帝去研星阁之前,大内总管都会仔细筛查人员,剔除任何可能是两大势力的眼线。进入莲心宫之前也是如此。安排完毕,随即进宫在门口站立侍奉。
莲心,是那个姑娘的名字。莲心清净,所以封了静妃。
皇后和贵妃是两大势力博弈的后果。静妃通透温婉,如水柔软而知人冷暖。进宫之后,静妃也深知不能消耗皇帝的爱,因为那本就不是资本。所以即便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也会安静聆听其他妃子的话语。即便恶语相向,也一并默默承受,自我消化。别人的刀子扎入棉花毫无作用,反而因为皇帝对她宠爱,而不得不竞相拉拢她。因此,当皇帝要静妃地位成为后宫仅次于皇后和贵妃的存在,遇到的阻力居然比想象中的小的时候,也曾暗自佩服静妃手腕了得。
以一个妃子的名字命名一座宫殿。反正金都定为首都以来从未有过,但是这样一个近乎挑不出错的妃子,自金都定都以来也从未有过,众妃虽心中怨懑,却也不好说什么。
“这几日连连下雨,我就把雨水收集了一些。又栽了一些莲花。看来长势很好呢!以后可以吃莲子,用荷叶泡水,藕就可以炒着吃,或者凉拌,还有莲藕羹,或者做成藕饼藕丸。等桂花开了就可以做桂花糯米藕。你说好不好?”静妃望着皇帝,浅浅的笑。
“你总是能从逆境之中找到乐趣。连绵不绝的雨只怕是把金都和垚地的人生活希望都浇灭了。到底你是森城的人。遇到水就做莲花,在这个时候还能言笑。”皇帝心中烦闷,却被静妃一席话一点,如同一潭死水漾起涟漪,随后波纹缓缓伸展开来,意味深长地说道。
“是个人就要生活呀!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那就自己去调制佐料。我们现在生活拥有的,都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你是没有经验,每天政务繁忙。我之前在森城看到小动物每天过日子,我就觉得那个就是生活本身的样子——
对于刚出生不久的小动物而言,学会捕猎就几乎学会了生活。只不过人类的【捕猎】,大抵就是学会和各种人交换,各取所需,各得其所。得到生活用品,得到住所。毕竟小动物的住所从来凑合凑合过,野猫狐狸更是,我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早上总能在被子里面发现睡得异常香甜的小狐狸,做饭的时候发现趁我不备偷我鱼干的坏猫咪!“说到这里,一贯安静温柔的静妃居然有些愤愤不平。这倒惹得皇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突然想起来以前的一些事情。
想起阴阳家说的“以天地之法为指引,去寻找人心想要的东西,然后交换,各取所需,各得其所。”这句话。
静妃脱口而出的“人类的【捕猎】,大抵就是学会和各种人交换,各取所需,各得其所。”这两者表达的意思,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如今研星阁已经无法看到天地之法。那么对应利用阴阳家牵制两大势力的情势大概已经不在了。皇室没有潇州阴阳家的挡箭牌,两大势力必将取而代之。他登基之后发现在金都两大势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讶异于之前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仿佛一张虚假的面具,自己不过是他人傀儡,用力描画一张完美人皮。而主笔之手——之前得益于阴阳家的关系,还有一半皇室血统。如今已经彻底沦为金融工具,为人心主宰。供两大势力取得他们的所需,得到他们想要之所。
但是他们对阴阳家还有忌惮——当他登基的时候,研星阁的首阁长老占星预言:百炼钢化绕指柔之时,金都会有重生之日。
金氏一族的百炼钢他们还没有找到,这是皇室和阴阳家的契约。绕指柔呢?究竟是什么意思?这连绵不断的阴雨是要金都的一切成为绕指柔吗?
必须要做点什么。
“今晚上月色很好呢!”静妃望着月亮,神色有些娇羞道。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夜色清凉如水。
“是啊,风也温柔。”皇帝望着爱人的脸,眼里都是爱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