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州的阴阳家在潇州本地修炼之后,除了在金都为皇室出谋划策那一部分外,就是在森城设立的神庙里面,接受森城居民的祈福并为他们解决困难,以求安定在森城居住的人。
狐妖美人最开始也就是在神庙里和阴阳家结缘的。
那时候狐妖美人还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赤狐分布极广,即便人类大肆捕杀,用他们的皮毛拿来做昂贵的皮草。他们也能生生不息,依旧我行我素,在人们视野范围内保持极高的活跃度。
但是寒冬将至。
食物越来越少。
狐狸不介意吃动物尸体甚至人类遗弃的垃圾,至于晚上睡觉,还能偷偷摸摸地钻进别人的被子里和人凑合凑合一晚上。某一个人不就曾经曰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狐狸很是赞同,虽然第二天要是比被子主人醒得晚,那就免不了一顿毒打。但是睡了都睡了,为什么还要打他呢?而且人类的话语和自身的行为很明显不相符合,甚至完全违背。真是虚伪!因为晚起,而又被毒打了一顿的狐狸心里恨恨地想。
溜达了一圈。好像每一家的被子他都检验过,每一家的食物他能收藏的也都尽量收入囊中。虽然好像每一家的木棍他也都领教过——但是晚起不是他的错,春困夏倦秋乏冬眠。不能辜负好时光啊!
除了神庙。
很多动物不太敢靠近那里,狐狸心里蠢蠢欲动——储备的粮食不够过冬,这里的人也太不友好。那里每次都有很多人上供新鲜食物作为贡品,那个神庙似乎也没什么人。你们怂去吧!本狐狸向来从心。打定主意,狐狸盘算了一番,准备夜间行动。
晚上神庙格外安静。
灯影摇曳,狐狸试探性的叫了几声。狐影在庙堂里快速地闪动。
没有人。
心下了然,狐狸准备开始洗劫神庙——后爪撑地,前爪攀上供桌上的食物,拿够足够的数量之后,揣在怀里,打算去往他早就踩好点的,一个隐蔽的地方。
一道光束从狐狸头顶照下——几乎下意识的,狐狸用尾巴掩盖住盗窃赃物,像神兽雕塑一样直接坐在地上。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表面波澜不惊的他,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口,甚至恍惚之间好像听到了灵魂撞击天灵盖的声音。那究竟是什么光束!
狐狸只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动弹,虽然一般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也会装死,但是大脑可以控制四肢,方便随时就地复活逃跑。此时此刻自己就像是被束缚住了一样,连大脑转动都异常缓慢,甚至有种自己的想法会被读取的错觉。
眼睛渐渐适应光芒,狐狸看清楚了——在他面前是一个年龄约二十五六岁的女子,面容清丽。女子的手覆上了他的头顶,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果然是破军星主,绝代之妖。”狐狸注视着女子,琥珀眼睛记录了这句话。
仿佛解咒了一般,狐狸感觉到自己能动了,于是迅速带上赃物,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破军星主,绝代之妖。”命运之手总能写出命运应有的样子。
狐狸在人间几经辗转。女子的话明明听不懂,却像烙印一般刻在他的生命里。人类对他的影响太大——
从神庙出来不久的当年冬天,他记得是二月左右。他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一只漂亮母狐狸。顺理成章的,他们拥有了自己的狐狸宝宝。从来喜欢凑合凑合的他,自己特地挖了一个土穴,外面还专门找了树枝遮挡,作为他们的家。
他们一共有六只宝宝。从他们一见倾心到幼仔出生,他和妻子一直形影不离。他还记得初生的宝宝样子——皮毛又黑又短,软弱无力,很小很轻,出生后半个多月才睁开眼睛。在这段时间里,妻子一直精心地抚养和照顾小宝宝,从不离开他们的家半步,他就负责出去找吃的,整个时间大概持续了一个半月。尽管辛苦,但是看到小宝宝每天都在慢慢长大,他觉得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值得,好像看到了生命的延续。
宝宝们特别喜欢在洞口晒太阳,他们的生长的速度很快,一个月的宝宝就开始调皮,经常独自出洞活动。因此常常需要他亲自把小家伙叼回洞里。这时候他更加忙碌,不仅要给妻子而且也要给长得很快的幼仔提供食物。
不幸就发生在那个时候。
那天他回来的很晚——毕竟森城的森林越来越小,他们的自由活动空间也越来越小。人类的活动区域在阴阳家帮助下遍地陷阱,家里宝宝的胃口也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前往密林深处。
而等他回来的时候,他没有家了。
树枝散落一地,土穴被踏平,洞穴里面空无一物。
他马上联想到人类的皮草。
仔细闻嗅,辨别着地面的气息。凭借着多年流窜作案经验,他很快知道了是哪户人家。一个复仇计划浮出水面。
神庙盛典。
人们集中在神庙面前接受阴阳家的祝福。
狐狸从神庙侧门偷溜进去,那个女子那晚上用的法器藏在哪儿呢?狐狸蹑手蹑脚地翻看每一个角落。神庙房间其实不多,但是狐狸不是很认识路,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自己进进出出进了多少了房间。
突然就来到了一个带着书香气息的隔间里面。
贸然闯进,迎面走来了一只鬼鬼祟祟的狐狸。狐狸吓了一跳,对面狐狸也吓了一跳。狐狸急忙躲进柜子后,对面狐狸也急忙躲进柜子后。
狐狸发现对面和自己呆的地方一模一样。怎么回事?狐狸试探性做出一系列动作,对面狐狸也是一样的试探性动作。狐狸壮了壮胆子,慢慢朝对面狐狸走去。
“Duang”,冷不防被撞了个大包。狐狸立刻起来,却没有后退,尝试用尾巴去扫对面,镜子里的尾巴和狐狸尾巴在镜子面前兵分两路。狐狸明白怎么回事了,既然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那就没事。狐狸继续开始寻找法器。
有一面镜子被狐狸拿起,镜柄上面刻着几个字。狐狸仔细看了看镜子,一面是他自己,一面是另一个人。那个人瓜子脸,桃花眼,琥珀眼睛。狐狸有些好奇,不知怎的,觉得这个人有点面熟,惊奇地眨眨眼,那个人也眨眨眼。狐狸有些生气,翻转另一面,另一面也变成那个人了。讶异之间,狐狸发现自己有了人类的手,镜柄上面刻着的几个字他认识了——“风月宝鉴”
“风月宝鉴”?
镜子上面有一面映出狐狸人形的样子,神态却不是他自己,镜面上缓缓出现了几个如同用鲜血写出来的字——”风月宝鉴,如你所愿“。
另一面照出来却是狐狸本来的样子。
狐狸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再度站到那个落地镜面前,狐狸看到了现在的自己——如同陶瓷般精致的皮肤,仿若雕刻般的五官,妩媚动人的桃花眼泛着琥珀色的妖冶光芒。巨大的红色尾巴在身后摆动,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他终于不是那只任人欺负的狐狸了。
复仇开始了。
狐狸精的传闻在森城甚嚣尘上,越来越多的人家被狐狸迷惑,森城人口一年之内锐减到只有之前的一半。连金都帝王都要带着皇子亲自过来,说是要为金都和森城接壤之地设立结界的事情和潇州阴阳家进行密谈。
得益于风月宝鉴,森林和城市有了自然结界——一半白玉一半琉璃的石桥。
自有流水般的凡尘女子倾心于他,赠他新酿的桃花酒。他一路喝着,望着对岸自己曾经的家园,心中只有无限伤痛。抬头望天,只有明月怜惜生命的苍茫。月光清澈如水,不染纤尘。他只手举起手中的酒,敬明月——
半白玉半琉璃的石桥下面有歌舫经过。有歌姬声音婉转,唱的是一首《雨霖铃》:”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雨霖铃》的一种相思,倒惹起了人狐两岸闲愁。
再说那个女子。
在森城因接受森城居民的祈福,并为他们解决困难。安定了不少在森城居住的人。之后重返潇州,和丈夫一并作为阴阳五部司水部。
如今女子身怀六甲,便想回到森城神庙,自己曾经呆过的地方看看。
狐妖只觉妖力渐增。想起在神庙取得的法器,那句“破军星主”。他想偷窥更多的天机。
月色朦胧,神庙依旧灯影摇曳。狐影闪动,却遇见故人。
“今日就是你历劫之日,若是渡劫成功。那么,恭喜。”无悲无喜,语气平淡如水。女子看到狐妖。一边爱怜地抚摸着肚子,一边对他轻轻说道。
狐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女子,心眼打开——女子无欲无求。心眼所见,除了肚中看不明白的一团雾气之外,只能看见初次来神庙开的最为繁盛的紫藤萝。
狐妖魅惑桃花眼的琥珀色眼睛里面充满了好奇:“可以窥探天机,那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力量呢?”
心里想着,手上一挥。二人身处的地方环绕着瀑布一般的紫藤萝。
眼前的女子应该最喜欢紫藤萝,狐妖据心眼所见,因此揣度。
女子不为所动,低头微笑:“去者不可留,来者犹可追。你沉迷于复仇,然而你自己也得不到快乐。风月宝鉴能归你所有,表明你已经勘破——人生在世,莫不是赤条条来去。这是你的本相。如今你修炼的模样,是风月宝鉴让你用你的心眼去勘破人世种种。红尘如烟。“女子顿了顿,垂睫:“愿你,如愿。“
谈话间,天雷滚滚。狐妖抬头,这是渡劫吗?他不知道自己的终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面对天劫,他没有忧惧。
闪电降下,却是劈在女子身上。
狐妖急忙护住身后女子。
雷电打在身上,狐妖觉得自己快要撕裂开来。紧接着,他看见一双带着血色光芒的小手从女子肚腹伸出,缓缓地抓住了他。紧接着,整个孩子完全飘浮上来——说是飘浮,因为透明到几乎没有实体,感觉极其不真实。
孩子脖子上面赫然挂着一条黑色的阴阳鱼玉佩。
他看见这黑色阴阳鱼玉佩竟然能将天劫雷电吸收殆尽,而后闪电的力量又通过孩子小小的双手,慢慢传递到他身上。他只觉自己妖力迅速膨胀,身后尾巴迅速生长,裂变。
与此同时,却眼见着小孩子的黑色阴阳鱼玉佩慢慢失去光泽,本就近乎透明的身体渐渐完全透明,然后消失不见。
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一场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