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娘看着一脸迷茫,困惑不已的少司命。心里暗笑这个琉璃娃娃果然是从冰雪世界里出来的,竟丝毫不知人间之事。从世人眼中来看,这丫头倒也是率性而活,自在如风。只是这样独特的光景,在命运之手裹挟之下,也或许如梦境一般难觅其踪,如烟花一般璀璨绚烂之后便消失于无边夜幕之中。
梦娘当然知道命运之手的裹挟之力——原本还是狐狸的梦娘不由自主地被抓进煅灵塔,而后不知不觉地为邪神驱使,期间才慢慢有了人形。后来少司命保存她的心神,带离她离开潇州,到了金都之后,她的心神感应到了丈夫的存在,这才前往梦红楼。
以为重见天日之后会和丈夫团圆重聚,不再纠缠人间之事。却不想梦红楼背后却是丈夫的阴谋和多年来她不知道的心酸苦楚——
被狐妖气息吸引的梦娘心神飘飘荡荡,来到梦红楼前却恍惚不已。她能读出梦红楼三个字背后丈夫的深意——“梦”是她的名字,“红”是因为夫妻二人都是赤狐。到底还是没有忘记他们的本性,没有忘记他们的过去,梦娘很是宽慰。之后梦娘被一种力量吸引了过去,她能感觉到这股力量是和丈夫有关,但是却不完全是丈夫的气息。
不由自主地来到一个密室里面,有一个身影背对着她,八条红色狐狸尾巴来回摆动,尾巴尖都是白色。梦娘恍然想起他们也曾是一家八口,尾巴尖的白色像是八个毛绒绒的脑袋,和之前在洞穴里面他们一家八口依偎着睡在一起的样子一模一样。这个有着八条狐狸尾巴的身影对着一个镜子仔细摩挲着,梦娘可以看见镜子里面显示出了梦娘的样子,看看看着梦娘突然惊觉自己渐渐有了实体。八条狐狸尾巴的身影却是在低低啜泣起来,把镜子抵在鼻尖,贴在额头。最后把镜子抱在胸口,双手交叉,身体因为哭泣而颤动不已。
梦娘轻轻把手抚上了丈夫的肩头,嗅到了梦娘的气息,狐妖讶异地侧头看去——梦娘的样子和他在镜子里看到的样子一般无二。
可是他现在的心情呢?
如果用一幅画形容,那就是一只赤狐一直期待着一树花开,终于到了樱花盛放的季节,赤狐期待着,如愿看到了一树花开,可是它知道已经起风了。它害怕眼见着最美的风景成了最壮烈的牺牲。
梦娘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如梦似幻地存在狐妖面前,眼里掉落了泪,笑容却依然如同一树花开。狐妖心疼地就要用手去拂去眼泪,又害怕这不过是他的一场幻梦。眼泪落在狐妖手上,带着滚烫的温度。狐妖知道自己不是做梦了,立刻转悲为喜,拉着妻子要她说说自己的经过。梦娘将自己经历缓缓道来,也说出了自己唯一的心愿——从此和狐妖相伴,远离人世,不再与世人纠葛。
狐妖却是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们没有家了,我们也无处可去。”
接着,狐妖把在森城那里金都和潇州联手破坏他们家园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梦娘。见梦娘沉默不语,这才说出了心里的打算:“原本我以为我只要足够强大,就能占领一方,让原本属于我们的地方不再被对手侵略,我们就可以安安静静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但是只要我们还是弱者,只要人类还能将我们作为鱼肉,我们就永远不可能做自己的主人。所以不止是我要变强,必须要使得整个妖族变强。我们才有资格和人类谈判,瓜分天下,争取自己生存的家园。否则,他们永远欲求不满,会一直永无止尽地拓展。”
梦娘终于还是答应了丈夫的请求。在梦红楼内为丈夫搜集各方情报,寻找金都的破绽。
梦红楼在七星塔之天枢塔的附近。
七星塔之天枢塔,天枢为北斗七星之一,也被称之为贪狼星。加上狐妖命带的“破军星主”,似乎还差“七杀”——搅乱天下之贼。就能凑齐“杀破狼”格局。有说这三星聚合,就会形成天下易主,无可逆转的格局。
但是,这七星塔其实是狐妖忽悠左丞相修建的。
狐妖在金都晃荡的一次偶然,和左丞相相遇。得知御林军在左丞相手里,狐妖吓了一跳。狐妖害怕在森城众妖的命运降落到自己头上,于是赶紧忽悠左丞相说,研星阁阴阳家的“破军星至”的话语应该重视。顺便胡诌了一段“杀破狼”的格局,说建立七星塔可以确定天枢位置。至于“破军星”,可以在天枢塔旁建一栋楼搜集“破军星”的情报,然后吹嘘左丞相就是“七杀”星降世,这样就可以成立“杀破狼“格局,帮助左丞相最后大权在握。
狐妖这样一来,不过让左丞相修建七星塔这样的行动来回应研星阁阴阳家的话。这样研星阁阴阳家就不会亲自动手查找“破军星”,自己也就不会跟着倒霉。而左丞相也有事做,不会有的没的拿着御林军的招牌,因为“破军星”这个破事找自己麻烦。
而左丞相还以为自己遇上世外高人,深以为然,不日便启奏修建七星塔事项。
天枢塔旁边的那栋楼就是梦红楼。
狐妖借助左丞相之力修好了梦红楼,还借梦红楼要搜集“破军星”之名,搜集各方信息,为自己夺回家园铺路。
而阴阳家的祭祀之舞,就是等七星塔成,为“杀破狼”局势升起造势。
梦娘将事情原委告诉少司命,少司命还是不懂何为青楼,又为什么自己跳舞就能在这里生存下去——在少司命看来,阴阳家从来需要和别人签订契约,然后履行承诺,因为自己完成了承诺的事情,从而得到报酬,自己才可以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可是,就算他们喜欢看人跳舞,我就要一直跳舞吗?因为他们对我的打赏越来越多,所以就能体现我的价值在不断上涨吗?明明我的存在就是一种价值,我又不需要讨取谁的欢喜。“少司命有些不乐意,但是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并不明白金都的生存规则,在这种情况下还要肩负寻找狐妖还有最后和邪神一战的任务。而眼前除了梦娘和梦红楼可以依靠和作为突破口以外,自己没有其他选择。
梦娘看出了少司命的不情愿,轻声安慰道:“世人生活都是这样的,你之前那都是生活在云端梦境。我是妖族,比人类生活还要不如,只能任其支配。既然你碎了煅灵塔又毁灭了镜狱,阴阳家也不会放过你。
你的生活方式可以选择,但是你始终都是你,你自己内心认定你的价值才是你的真实价值。但是你的价值一定要勇敢表现出来,这才是你生活在金都的意义。别人对你的打赏,横竖都是别人对你的喜欢和对你表达的接受程度。那体现的不是你的价值,而只是别人眼中对你的印象,因此愿意支付的价格而已。
无论怎样,你要记得你碎了煅灵塔,毁灭镜狱的原因,记得来到金都的初心。“梦娘叮嘱着。
少司命想起自己从来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也知道了爱的陪伴和牺牲,记得自己的使命。想起玄武门外,世人种花护花,为了自己的家园以蝼蚁之姿对抗倾国之势,那满地的曼珠沙华,也是以柔弱姿态却以坚强意志对抗混沌凶兽。
“好。”少司命愿意以琉璃之名进入泥淖世界。
白泷看着那个仙女一般的人物被另一个红衣女子拉进了梦红楼,心里一惊。转念一想,梦红楼和七星塔之天枢塔关系极为紧密,而七星塔为左丞相所修筑,这其中难道有什么关联?破军星至......左丞相修筑七星塔说是镇压破军星,这背后只怕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白泷下定主意,打算前去查看。
到了梦红楼,白泷却怯步了。
一个唇红齿白,像是珠玉成妖的姑娘风流婉转,款款而来。姑娘开口说话了,如同琵琶弦外之音,又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公子可是来梦红楼的。这来都来了,浮生也不过一梦。何必强作清醒自寻愁呢!“说罢轻轻挽着还没回过神来的白泷进入梦红楼。
姑娘身上有一种花朵的香气,直直地钻进白泷的鼻子,混进白泷的呼吸。
让白泷恍惚想起小时候的孤岛桃林,想起从水洞天看桃林生出的愁绪,想起进入桃林的时候那手摘的桃子时的手感,想起在森林里面吃到的桃子的味道。
那时候吃到的桃子有一种很特别的芬芳。
带着迷幻的芬芳。
姑娘的衣服也像白泷当年从水洞天看桃林的样子,如同绯红色的烟雾,如梦似幻。
梦红楼里面灯火辉煌,吴侬软语,莺歌燕舞,也有调笑打骂,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浮生若梦么?
白泷从不知道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在研星阁的一切就是学习,解决问题。眼前的这一切,他感觉到好奇而新鲜。在姑娘的带领下,白泷来到了二楼的一个角落。这里稍微隐蔽,却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的一切。
“公子是第一次来梦红楼吧?”姑娘轻轻说话,像是吹气一般,把带着花朵香气的迷幻声音吹进白泷的耳朵里。
白泷耳朵被吹得有点痒。
他闪避了一下姑娘的亲近,点头回复:“是,以前没有来过。这里好像很有趣。”
姑娘掩唇而笑。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是白泷小时候的孤岛瀑布,在入海那里蜿蜒前行的丝绸之路,带着吸引人去探寻的光芒,声音也是慵懒地蜿蜒着,要人去抓这个尾巴:”你说说,你觉得怎么个有趣的法子?“
“我没有来过,没有见过。所以觉得新鲜——这里人说话的声音,身上的气息,做出的动作我都没有见过,所以觉得十分有趣。“白泷看着楼下,如实说出。
姑娘又笑起来——还真是一个老实孩子呢!那就要好好捉弄一下了。
为白泷斟了一盏酒,手举着送到白泷唇边,巧笑倩兮:“这里的食物也不一样呢!你可要好好尝尝。”
白泷闻言,小心接过酒盏保持不与姑娘接触,端过来一饮而尽。
姑娘笑着又是一杯,白泷再次饮尽。直到白泷喝的头昏脑涨,才主动推手:“不喝了,喝不动了。”
一手却是撑着额头,阖起了双眼,白皙的脖子早已变得绯红起来,似乎真的喝不动了。
姑娘的手却是在白泷身上摸索起来,白泷感觉到了有人在搜身一般,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姑娘没有从白泷身上搜出什么,自言自语道:“奇怪,到底是何来路?这醉酒不醒的样子,还是交给梦娘处理好了。”
白泷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离开了自己坐的地方,七拐八拐地向前而去,而且经过的地方愈发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