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帝王的头垂的更深了。好像已经睡着了。
当年他珍视的东西和现在珍视的东西毫无二致。
当年,还是少年的他随父亲前往森城。一路上坐在车轿里,到达目的地又直奔行宫。舟车劳顿,他只觉得骨头快散架了还不能活动活动筋骨,心里憋屈的紧又不敢说什么不是。不过是因为此次前行任务重大——金都和森城接壤之地已经到了必须设立结界的地步了。森城妖魔传说愈演愈烈,甚至可以隐隐坐实,身为帝王绝不容许威胁权力的存在。真的有妖魔鬼怪吗?趁着父亲和研星阁的阴阳家讨论,他偷偷溜出来,想去看看森城那鬼城传说。
离开行宫,清爽的气息迎面扑来。
他深吸一口气,这是和金都全然不同的气质,空气中仿佛跳跃着音符,而金都呢?似乎随处都有金币撞击发出来的哗啦哗啦的声音,不是音符,是锁链的声音。森城居民来来回回地走着,他好奇地观察着这里的人——衣着朴素面色红润,每一个人体型似乎都保持的不错,大概因为要劳动的关系,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少主小心。”隐卫出现,知道皇子身份不能暴露,所以换了一种称呼。隐卫紧张的盯着每个来来往往的人,小心翼翼的提醒,“这里的居民手里握的是驱魔杖,上面有阴阳家的符咒,持有驱魔杖的人才是凡人。不过这里每个人都拿着驱魔杖,说明这里已经人妖不分了。少主还是快些回去的好。”
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可能又回去?皇子没搭理他,径直朝前走去。隐卫只好一直跟随。
离森林越来越近了。隐卫的心也跟着揪紧——但愿千万不要出事!
走到一座桥上,忽然下起蒙蒙细雨。隐卫赶紧掏出随身带的油纸伞为皇子避雨,皇子透过伞下的雨帘,见识到了他从未遇见的景象——明明走上来的时候是石桥,透过雨帘看到的突然变成一半白玉桥一半琉璃桥。眼中景象虽然变了,但是有个姑娘撑着小伞的小铺却一直没动。
是卖什么呢?皇子好奇,也不管隐卫提醒直接走过去。
石桥是人妖边界。
出现琉璃的一面是人类不敢僭越的森林,之前有人试图去里面伐木来贴补家用,几乎无人生还。但是他们家人却能在石桥上面听到他们凄厉的哭喊,令人奇怪的是,离开石桥什么也听不到。所以这是一座自动形成的边界,也是人妖之间的共识。
姑娘的小铺是在白玉一端,还在人界,没有越界。但是在人人自危的时候,这个姑娘还要在人妖边界上出现?来者不善。隐卫下定主意,手摸上了腰间的佩刀。
“是茶叶?”皇子疑惑地低下身去仔细品鉴。
“是刚采好的,新鲜着呢!这种茶只有这个地方才有,错过了就没啦。”虽然是诱导消费,但是姑娘声音很好听,还带着俏皮,像是一阵风铃被风吹过,打着旋儿飞舞,尔后叮铃作响,还要经过耳朵,钻进心里捣蛋。
皇子闻声抬头,正好对上姑娘清澈的眸子。长长的睫毛上还沾了雨珠,更显得双眸温柔多情。皇子觉得没有什么珍宝比这眸子更值得人去珍惜了。
一个声音毫不客气地出现,不合时宜地打破暧昧气氛——“你说你是在对面采的。对面怎么可能有人进去?这石桥是人妖分界,你的意思是你来往人妖两界畅通无阻?我看你就是妖怪!”隐卫听到破绽,立刻反驳。
“不是的。”银铃般的声音响起,虽然柔弱,却丝毫不畏惧隐卫的淫威,“这只是森林,不是什么妖界。里面有很多小动物,但是只要你不破坏他们的家园就不会遭到报应。五州产茶的地方不就是潇州和森城的接壤之地吗?正是这个地方。不过从这里再往后我就不敢去了。那里白天也是阴森森的,只有生活在那里的才知道那里究竟长什么样。“姑娘温柔的笑着,不紧不慢地地解释道。
“五州贡茶也是阴阳家的事情,难道你也是阴阳家吗?”隐卫继续追究。
“这里,”姑娘抬起左手,手腕上面是一个金色的铃铛,她摇了摇手,金色铃铛叮铃作响。同时隐约可见整个手背全是金色符咒,”我是给阴阳家办事的。这些事情他们不用亲自去做。一年采茶最好的季节,采取的最好的茶叶都是贡茶。平时里面不按照外面生长规律生长的野茶我也可以去采,但是只有这个时候,卖得的钱才能归我。不过我只在桥上卖茶,不想去对面。开始为阴阳家办事之后,我也再也没有去过对面。在这个世上,人心才是比妖魔更可怕的东西。“姑娘如是说。
“你就从来没有越界?”皇子奇怪起来。
姑娘回头看了一眼,皇子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一个极不起眼的小屋怯怯的挨着一棵大树。心下了然:”你是住在桥上了?”“我不喜欢森城人多的地方,原来我的家就住在森林里面,后来伐木太多,我只觉得我的回忆也一并死去了。所以并不愿意和那些家伙多打交道,也不愿意去讨他们欢心,去挨家挨户的卖茶。搬到这里虽然没有什么人,但是每天早上听到鸟鸣的声音就觉得很是安心。反正早市和夜市都在桥上,我要买的东西都够了——所以你买还是不买?“问了太多问题看到皇子和隐卫依然没有要买茶的意思,姑娘有些不耐烦。原本计划雨下大了就回家,当时看到这两位还有可能会买茶才一直没走。更何况这把伞是遮茶叶的,她并没有多余的伞,也不愿意为这两个家伙淋雨。
皇子掏出来一个金条:“给。我全买了。“
姑娘面露难色,“全买也不值一个金条的钱啊!我没有找零的东西。您要是喜欢茶,要不我之后采好了再送给您?”
本想说不必找了,但是一听到之后还会见面。皇子心生欢喜,面上却勉为其难:“好吧!我给你留个地址,到时候你每天送到这里就行。“
在这之后就像一切爱情故事的经过,两人互生情愫,约定终生。最后顺理成章地,在他登基之后,姑娘就被带离森城,解除阴阳家封印,进入皇室后宫,封之为——静妃。
但是登基不久,皇帝渐渐明白,权力并不在自己手中,被金都两大势力裹挟着,很多事情他身不由己。他尽力护心上人周全,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她不受伤害。静妃也温柔乖巧,帝王每次和她在一起,都能找到内心难得的平静。
你看,千里江山,她始终是他的良辰美景。任四季变化,她一直都是人间四月天。
这一首雨霖铃,是别样的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