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正午的阳光很是毒辣,漫天的金色耀眼的似要将那蓝澄澄的天空生生撕裂。尽管只是跪在树下,可那斑驳透叶的金黄却丝毫烈度不减,挟着股腾腾而来的热浪,灼灼扑面。
稍稍挺了挺身子,酸痛的膝盖叫嚣着我满身的疲惫,一身淡白宫装因背脊不断沁出的汗蠕蠕黏上身,堪堪燥热的心绪愈添烦乱。
意识恍惚间,身旁的画扇似是递上了一把浸润着白芷香的锦帕,我稍稍迟疑了下终还是摇了摇头:“不用。”
画扇的手顿了顿便恭顺的退下了。我当然知她是为我好,但万事有因有果,强求不得,我既已在月前做下那样一场赌,如今便万万没有了反悔的余地,这些罪受着倒也不觉活该。
只是——月前中秋夜下的那一幕却时时如梦魇般在我脑海中盘旋,隐隐的刺痛,虽不至于撕心裂肺,却始终有些钝钝的茫然与荒凉。
“皇的美意末将心领,只是末将心中早已有至爱的女子,怕是消受不起公主这番美意。”
那晚他抱拳起身,低垂的头颅使得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那黑的不掺杂丝毫杂色的发润着温淡稀疏的月色,凉凉的沉入我的心底。
吱——喧杂绵长的开门声将我的思绪打乱,翻起一片连绵不断的尘芥,我顺着光望去,却不料被一袭艳红如血的衣裳生生灼痛了眼。待回过神来才发现那门口立着的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艳红的丝袍松松散散,只用一条玉白的金丝软烟罗系出曼妙媚人的纤纤楚腰。胸口的衣襟敞开尚不自知,堪堪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及清晰可见的锁骨,斜斜依靠在门边,肆意慵懒的将我望着,眼底里的放荡不羁很是让人生厌。
我知道,眼前的这位大约便是最近很得母亲欢心的新宠——花溪。花溪?我在心中暗暗冷笑,还真是够娘们的名字。
尊贵无比的公主却跪在一个男宠面前,这画面委实还是不妥的,伶俐的画扇适时的上前将我搀起,站起的过程中我却险些因膝盖的酸痛麻木而摔倒。至始至终,他都没说一句话,只是懒懒的站在门边,恣意的将我打量着,那目光中的毫无顾忌竟让我无以反驳,只能冷冷回视,半响道:“母亲既已醒了,可以麻烦你让让吗?”
他却只是笑笑,眉宇间透着股娇媚入骨的味道,也不答我,便转身步入殿中。我一愣,心下闪过一丝薄怒,深深吸气将它压下,我心中自然是无比的敞亮明白,现在可不是胡闹发火的时候。
初宸殿内很安静,看不到一个人影,空荡荡的殿宇内便只余我淡白的宫装逶迤拖地的‘呲呲’声,很是诡异。殿宇的尽头,是一张巨大的带幔帐床,帐幔富丽华贵,坠以彩穗装饰,朦朦胧胧的将人隔离在外。
我恭敬的在隔床十步有余的位置停下,低头行礼道:“儿臣给母皇请安。”
而花溪则甚是自然的越过我,步上玉阶,挑开帐幔,近乎无礼的坐到了虞水心床边,低下身子似是在耳语些什么。那漆黑如夜的发便顺势如绸布般披下,印着他光腻如玉的颈项,美的略带妖异。
这情景委实有些尴尬,我低下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微诧。不仅因这少年的无礼,更因母亲的平静安和,仿佛刚刚他这逾矩的行为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许久,两人终于停止了这‘耳鬓厮磨’,虞水心慢悠悠的将手搭上了花溪的肩膀,借着他的力道坐起身,仿佛才注意到床前站着的我,道:“哟,这不是锁情吗?这大热的天,在门外等很久了吧?”
我低着头,嘴角漫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转瞬即逝。再抬首时便恢复成了一惯的静淡:“母皇休息要紧,儿臣不碍事的。”
“嗯……”她淡淡的应了声,徐徐推开面前的幔帐,款款道:“这么着急的来找母后,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低着头迟疑着该如何开口,半响方道:“是有关三月后儿臣与酹月王爷之间的婚事……”
还未等我来得及说完,虞水心妆容精致的脸上便显现出十二万分忧愁哀伤的模样,保养得宜的葱葱五指轻握住我手,神情是满心的歉疚与不舍:“锁情,我知这件事很是对你不起,但你父皇生前便只有这一个兄弟,当真是放在心尖尖上来疼惜。如今你父皇驾崩,整个君式王朝便只剩下了你叔叔君墨舞这一个独苗,我又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断后呢?”
虞水心这番话的确是说的情深意切,恩义并重,若是其他人听了,恐是要感动的怅然泪下罢。可此刻进入我耳中,却只觉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