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木匠家门前，庞源带着一众小弟灰溜溜地离开之后，算是彻底安静了下来，好在小娟娟一早就跑出去玩了，不然小女娃肯定要被吓坏了。
说起这个庞源，在永宁村算得上是个土霸王，家里人走得早，打小他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村里人看他可怜，也都轮着接济他。
原本村里人以为，这孩子长大了，不说知恩图报，至少也能自食其力，可谁知，这庞源是越长大越浑。
整天游手好闲，依旧是这里蹭一顿，那里蹭一顿，养得更是肥头大耳，一身膘，仗着自己体积大，是到处惹是生非。
不仅如此还带坏其他同龄的村民，跟着他一起兴风作浪，开始只是去人家要点吃喝，调戏调戏村姑，后来是变本加厉，每逢谷雨之后，就开始走街串巷，收什么抚恤粮。
说白了，就是挑些软柿子，去欺负，压榨，以往王木匠都是睁一只，闭一只眼，就算了，运气好，能碰到李根来，还能保得住，运气不好，也只能乖乖送出。
屋里，王木匠正吐着苦水，听得屠明昊是气不打一处来，但是抱着不惹是生非的态度，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明昊，没想到你还有两下子啊，那庞胖子那么大体格，你说拿下就拿下，简直神勇啊。”李根在一旁，依旧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屠明昊一听这话，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取了巧罢了，要正和他打起来，我哪里是个。”
“王叔，你看看，以后啊，有明昊在，那死胖子肯定就不敢来了。”李根还不忘宽慰王木匠，王木匠一听，也是苦笑着叹了口气。
“都是我老了，要我年轻时候.......”王木匠开始吹嘘起他的过往，不说李根，屠明昊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哎，明昊，有兴趣加入伐木队吗？”李根的一句话，打断了正在侃侃而谈的王木匠，屠明昊也被吸引了过去。
“伐木队？”屠明昊疑惑道，“嗯，就是刚才我带过来的那帮人，他们都是伐木队的。”李根解释起来。
“咱永宁村资源少，只能靠木头维持生活，老人女人孩子上不了山，只能我们这些壮小伙来，你要是加入伐木队，也算是给王叔家分担点。”
一听这话，屠明昊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他正愁没什么好报答王叔的，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那行，明天早上，我在村口等你。”说罢，李根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李根走后，王木匠又给他叨叨了几句，主要也就是讲些山上危险，让屠明昊别太逞强，屠明昊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是另外一番算盘。
其实他一早就有上山的准备，只不过贸然提出来，肯定是不妥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顺理成章，也能摸清山里的情况。
翌日，村口。
灰蒙蒙的天不知被谁扯了一道口子，透着白光，暗淡微弱。
初夏的早间，在太阳还未升起时，也是透露着些许的寒意的。
永宁村的大多数人，还沉浸在香甜的梦乡里，但也不乏有些起的早的，点着一盏油灯，曳曳跳烁着火光。
原本空荡荡的村口，陆陆续续地集结了一帮布衣，或倚或蹲地聚在空地上，手里也都或多或少地拿着铁器。
虽然天暗看不大清相貌，但却不难观察出，这些布衣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那就是体壮如牛！
在这群壮牛中，有一汉子，为首立着，相比于这些壮汉，此人稍显瘦削，但也是一身横练，精壮的很。
男子驻足人前，朝着一个方向张望着，不时还看看东边儿的天，此时太阳已经有点露出尖角的势头了。
天边的那道口子，此时也慢慢撕裂开来，光束也一点点的渗透着，似是不出片刻，那天幕就要兜不住了似得。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李根。李根看了看天色，又最后确认了一遍那个方向，很显然他是在等屠明昊。
可却迟迟未见其身影，且天色也不早了，无奈，只得叹了口气，说道：
“走吧，上山。”
说罢，李根取过一旁的背篓，提溜着，便沿着土路，朝着山上走去了。
一众人闻讯，也是打起了精神，调整好状态，紧跟其后，依次跟上，井然有序。
虽然入山已是习以为常的事了，但李根一行人每每踏入，都是如履薄冰般的谨慎。
林深似海，错综复杂，似乎每一次进山，林子里的场景都不一样，如果没有那熟悉的标记，还真觉得这林子会动似得，颇为诡异。
村子里尚且微寒，林中的温度更显刺骨。
刚入林子，一阵迅猛的山风呼啸而过，直直给了李根他们一个闭门羹，劝退众人。
昏暗幽深的密林，呜呜地发着怪声，虽然心知只是风声，但这般的气氛，难免会滋生些骇人的想法。
但胆怯归胆怯，还是得硬着头皮上的，毕竟这整个村子的活计，可都指着他们呢。
李根深谙这一点，自然是不得犹豫，率先步入山里，还不忘提醒“都跟紧些，别掉了队。”
众人默许，也都陆续进了山。
山里的活物见有东西闯入，自然是有些不乐意的，但它们也是抱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躲在暗处暗中观察着这些入侵者。
一般来说，若不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双方都是相安无事的。
一行人顺着之前做的标记，摸索着朝着目的地走去，昏暗的林子里，一道白练穿行其中。
话分两头，李根一行人走后没多一会儿，屠明昊姗姗来迟，看着空荡荡的村口，他也是确定了，李根他们应该是走远了。
早上出门时，他就故意在村里兜圈子，这样他就可以一个人上山，去摸摸情况了。
正当他准备出发上山时，一阵开门声吓得他一激灵，循声看去，四目相对，随后响起一道极为嫌弃的声音：“你在这干什么？”
开门的正是李村长。
大早上一开门就看到屠明昊，他自然是极度厌恶的，还没等后者反应过来，便没好气地又质问了他一句：“起这么早，做贼啊？”
屠明昊闻言，心说一句：‘你不也起这么早。’但也就是想想，回过神来，他一脸堆笑地解释道：“王叔屋里木材不够了，我上山去砍点。”
对于李根邀请一事，屠明昊只字未提，说罢，依旧是满脸陪笑，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
李老爷子听罢，冷笑一声，“我没听错吧，就你，还想上山，怕是那虎豹叼去，骨头都不给你剩的。”
李村长虽然是厌恶屠明昊，但齐天山的厉害他是知晓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子，说他要上山，李村长显然是不相信的。
“我看你想上山是假，来偷木头是真吧。”说罢，李村长摆出一幅自鸣得意的模样，睨视了他一眼，似乎对自己的揣测极度自信。
虽然不知道这老头哪里来的依据，说出这么一句，但屠明昊也不想和他争什么，浪费时间，只想摆脱他，好快些上山。
于是顺坡就驴，道：“为几根木头还犯不着，我自己上山去砍就是了。”
说罢，抬腿就要走，李村长看这架势，似乎不像是开玩笑的，一下就有些慌乱了。
“到时候遇到什么豺狼虎豹，别怪我没提醒你。”
屠明昊置若罔闻，头也没回地回了句“借您吉言。”便没了下文，而后潇洒地朝着后山走去。
那李村长见他这般的不听劝，倒还有些气急败坏，自顾自说道：“和那老东西一样，不可理喻。”气得连自己要出来干嘛都忘了，狠狠地关上了门。
离开李村长家之后，屠明昊沿着上山的那条土路走着，另外一条，似乎就是通往村外的。
此时天儿也泛起了鱼肚白，云层一点点的被白光驱散，太阳的光辉也在那天际，若隐若现。
“看来得快些了。”
屠明昊看了看天，黎明即起，若要探寻，怕是有些不够时候了，但进去逛逛，倒还有些时间，想着，便一头扎进了林子。
此时天亮堂起来不少，林子里也没李根他们来时那般昏暗了，至少是能看清百米之内的事物了。
但即便是这样，林子里的阴寒之气还是尤为浓郁的，似是千百根针扎一般刺骨。
待久了，屠明昊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林中的寒冷可想而知，少年搓了搓冻麻的身子，便继续朝着林子深处走去了。
在外围兜转了半天，屠明昊发现了不少人为的痕迹。
每二十步为一间隔的树上，都有斧子砍凿的痕迹，呈一个角，指向同一个方向，想来这应该就是李根他们上山所做的标记。
不过可惜的是，走了半天，他也没有发现任何他所期望的东西，这与他想象中的可差了太远了。
这里到处长的都是些野木灌丛，原以为能够看到些什么草药，更是连毛都没见着。
这下屠明昊有些不乐意了，这怎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啊，不是说这里是禁地吗，照理说应该长着不少植株，不说人参虫草，就是最寻常的草药也没见到。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完全亮了起来，林子也明显明朗很多，但那深处依旧是漆黑一片，看久了还真有些不寒而栗，但却又充满着未知的神秘，吸引着屠明昊。
似乎是感受到了少年的注视，一道劲风自深山呼啸而至，震荡山林，百木摇颤，像是在告诫他，勿要踏足！
林中某处，李根一行人正在热火朝天地砍伐着树木，突如其来的一阵强风，打断了他们的进程，虽然只是很平常的一阵风，但忌惮神鬼的村民们，还是将之视为山神的警告。
一众人齐刷刷地看向李根，等待着他的指示，虽然李根对于神鬼向来是不信的，但久居于此的他，对于后山的可怕那是深谙的，权衡之下，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今天就到这吧，快些收拾好，准备下山了。”
公鸡不知是何时醒的，一直在那啼鸣，村民们也都陆陆续续地起了身，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但对他们而言，一日之计的开始，还需等一样东西。
掐着时间，像是约好了似得，各家各户都或多或少地出来个把人，四面八方朝着一个地方走去，路上遇到了，结个伴，有说有笑。
当然，这一众人里，没有王木匠家的。
此时村西头，王木匠一家早早地就起来了，唯有小娟娟还一脸睡眼惺忪地呆坐在床上，等着母亲过来伺候她洗漱更衣。
“太阳都晒屁股了，小懒虫。”
王氏端着木盆，一脸宠溺地看着迷迷瞪瞪的小家伙，满眼都是慈爱。
小娟娟睡得有点懵神，嘟着嘴，眨巴着睡眼，摇摇欲坠地坐着，看到母亲来了，这才抬起脑袋，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屠明昊是没看到这一幕，不然又要上去逗她了。王木匠此时正在院子里，敲敲打打，鼓捣着他的那些木头，似乎又在做什么东西。
虽然不受村长的待见，但是他的木匠活倒是村人有目共睹的，因此大家有什么要做的家具什么，都会找他。
永宁村没有钱币的概念，都是以物易物，靠着这个手艺，养活一家子倒也够了。
此时村口那片空地，已经集结了不少人，这是永宁村每天都会出现的场景。李村长此时正站在家门口，和村民们闲聊，满面春风，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余光，不知寻着什么。
倏然间一个扫视，在人群中的一个身影，暂时勾住了李村长那无处安放的眼神。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一生宿敌，王木匠。很明显王木匠不是来分木头的，他是来等屠明昊的。
自从李柱山出任永宁村村长以来，这是王木匠第二次来村东头。上一次来时，还是祭祖的时候。
若是放在平日，李柱山见了他，定时冷眼相待的，不过今日不同，看着眼前这个死敌，再回想起今早那件事。
李柱山这心里倒还有些过意不去，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去搭理他，选择了躲避。
换做以前那是断然不可能的，不过终究他是应该拦着点屠明昊的。
侯不多时，通往村外的那条土路尽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行人，顺着下坡，踉踉跄跄地朝着村子走来。虽然看起来疲惫不堪，但却是步履稳健，一步一坑。
李村长迎在村口，在一行人中搜索一番，脸上不忘挂着笑意，但看到李根时，那笑意一下子收了回去，一副严父模样，李根也没在意，跟着大部队就搪塞了过去。
一行人陆续走过，屠明昊不在其列。
王木匠走上前去，看了半晌，都是些熟面孔，可唯独不见屠明昊的身影，他又看了看后山的方向，此时已然是空荡荡一片，唯有那飘扬的尘埃还未落定。
李根放下工具，木头，刚准备歇息时，看到王木匠，心下也是有些惊讶，再看他一脸焦急的模样，当即走了过去，全然不避讳其父的存在。
“王叔，你怎么来了？”
李根的突然出现，把王木匠吓了一激灵，但旋即调整过来，问道：“明昊早上没和你们一起吗？”
听到王木匠这样问，李根是一脸疑惑，“没有啊，早上我等了他半天呢，也没见他来，我还以为他就不来了，就上山了，也没见他啊。”
这一番话说的王木匠有些懵神，“可他早早就出门了啊，一直都没回去，我还以为是和你们一起上山去了！”
李根听完也是一脸不知所措，冷不丁的，他突然回想起林中那一阵怪风，又联想起村子里关于林子的传闻，当即一种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