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魔界南冥
可今天,在书房里,她好害怕,师父失态的举动,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控制不住的咆哮,比她面对生死时还让她颤栗。
她不听话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听话了,可一定是不听话了,师父才生气。
师父真的不管自己了吗?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听话,就不要自己了。
她害怕,害怕师父不要自己了,她就没有了家,没有了亲人。
“师父……”琉璃睁着眼,趴在地上,泪水和着雨水将身下染红的雪地又冲刷白净,雪初霁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身下的白雪并没有被雨水冲化,这里的温度,常理来说,下的不该是雨,而是雪,这种程度的雨,下的应该是冰雹吧!
琉璃这样想着,她也不知道在这里趴了多久,就是好久好久,师父一直没来,她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最疼的是心,她只觉得心脏一阵阵抽搐,胸口苦闷,回想这些年和师父的一点一滴,越想越害怕。
“师父……”琉璃一声声,有气无力的哽咽,“对不起……我……我错了。”
“我……我听话。”好冷,她本是雪莲,性寒,可现在,她感到彻骨的寒冷,“我不杀人……”
“我不会……杀人的。”
她想动动手指,挪动身子爬回去,却是一个指关节也动不了:“师父……”
“我好疼……”
雨哗哗地下,她流泪了:“……你别不理我。”
“别不要我。”
她气若游丝,缓缓呢喃:“你不要赶我走……我会听话的,我不杀人。”
“我记住了,我照做就是了……”
“师父……”
“我会一直是你弟子吧,你不要逐我出师门。”
往事一幕幕回荡在眼前,快乐的,快乐的,全是快乐的,她温柔的师父啊:“师父……”
“我错了。”
“你原谅我吧!”
“……”
“……”
她说着说着,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呼吸顺畅了,中气了一些。
大雨慢慢变小,她说着说着,就把自己说睡着了,她实在太困倦了。
可就算晕着,她也异常不安。
她的喃喃自语淹没在雨声里,却一字不差的流进曲流觞的耳里。
身后,曲流觞一直那样站着,身周的透明屏障隔着雨,不染一尘。
他一动不动,像是在这里站了很久,他为自己今天的失态感到愧疚,他思虑了很久,作为师父,他应该出手救治琉璃的,可他没有,她必须记住这疼,从而记住她不能做的事。
他也清楚琉璃的自愈能力,除了远古神祇,没有谁的自愈能力能比过她了,唯一棘手的是那毒虫,若换成别人,或许早已殒命,可那毒虫,除了让琉璃痛一痛外,却是早已死在琉璃的鲜血里。
为了减轻她的疼痛,才将她置在了这冰天雪地里。
可是,她正是来癸水的时候啊!
她这样会不会生病,纵是心里这样想着,他也没有出去。
他亏欠琉璃,从来没有怪过她,她会一直是自己的弟子,也会是唯一的弟子。
他再一次握紧了自己的手,眼神坚定得可怕。
…………
白云青山,绿草茵茵,百花谷里万花齐放,这里还有最大的兰花圃,幽兰芬芳,和着清风,萦绕鼻端。
曲流觞躺在香姑娘小竹院外的躺椅上,心绪万千。
香姑娘还没有回来,
他微眯着双眼,晒着暖阳,像个等待故人归来的孤人。
大概晌午时分,天边一道金光划过来,宫翊御风而行,停在曲流觞面前。
“大师兄怎么来了?”曲流觞有点意外,“姑娘出远门不在!”
“我来找你。”宫翊缓缓飞到他身旁站定,瞭望这兰花圃。
“大师兄有何事要交代或警示的?”曲流觞嘴角含笑,是他一贯的温润从容。
“昨日的话,兴许有些言重,但作为师兄,”他顿了顿,“该说的还是要说。”
“昨日琉璃,触犯门规,我已严惩了她!”
“非是为此!”宫翊看着他,“琉璃在比试上所展现的天赋是出人意外的,她有这样的能力,不要告诉我你这个做师父的不知道。”
巧了,还真不知道。
曲流觞也为自己的愧为人师感到羞愤,但他面上云淡风轻:“大师兄提点的是,以后我会注意的。”
曲流觞:“以前只望她欢快一生,无羁无绊,既然大师兄对她有了期望,我会好好教导她的,教导她正义心善,除魔卫道,可以的话,顺道拯救苍生吧!”
“你……”宫翊脸色不太好,知道曲流觞拿话哽他。
大概八万年前,小师妹刚入门,他代师授徒,那天画儿跪在师父的画像前,他说的,也是这样一番话,可事不随人愿,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发展的,她就成了魔。
“我知道琉璃不是一朵普通的雪莲,她的真实身份我从未过问,你我同承一脉,我对你足够的信任,我希望,”宫翊颔首,“你不要做出有违天理的事出来。”
曲流觞:“……”
“上次在繁星廊,你隐瞒了什么,我也不过问了。”宫翊在曲流觞将要开口时又打断他,“我隐瞒了什么,你也不要问我!”
“自然!”曲流觞含笑,“大师兄信我,我也是信大师兄的,大师兄不管做任何事,都是为天下苍生及人间正义着想的。所以,不管那繁星廊下藏了什么,我都不会问。”
宫翊看了他半响,犀利的眼神像是要把他看穿:“直觉告诉我,你已经知道了!”
曲流觞依然是浅笑:“不敢!”
宫翊几乎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在看他,自从兰三师妹走后,宫翊就再也没有看透他,他的行事总是透着诡谲,若不是对他充分了解与信任,宫翊定是要对他刨根问底。
“行了!”宫翊甩掉心中思绪,“我还有事,先走了。”
“大师兄!”曲流觞叫住宫翊要走的背影,还是问道,“你为自己的固执后悔吗?”
宫翊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若放在以往,他会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我是对的,为什么要后悔,可今日,他没有立即说出,想了想,还是道:“不,我不后悔!”
说着,便踩风远去。
曲流觞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天际,飞向那空中漂浮的云宫,轻叹一口气,又重新微眯着眼睛。
…………
忘川江畔,彼岸花开。
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今年正是花开一千年的第一年,忘川江畔冷清了一千年,总算又迎来了它的妖媚与惊心。
南冥魔界的这道忘川江,还是五万年前,神魔大战,魔君雪诗画一剑劈开了客天山峰,引河之洲和忘川水,新开了一条河道,以河之洲为界,将南冥和神族、妖族之地明显划开。
所以魔界的这条忘川江有些特别,一半祥瑞,江里鱼虾欢畅戏游,河畔生的是纯白的曼陀罗华(白色彼岸花),一半阴刹,江里尸骨堆积,全是冤魂残魂不得往生的怨魂,河畔生的是妖异血红的曼珠沙华(红色彼岸花)。
魔界的景观奇特,并不像常人想象中那般是黑暗,寸草不生。
这里有奇特的灵植,有怪石嶙峋,也有七彩极光。
香姑娘不止一次来魔界了,每来一次,都被诗画的治理所折服。
五万年前,魔界还是凶徒横行,欺压弱小,拳头说了算,横尸荒野,都是常事。
而如今,却是家门和谐,夜不闭户,魔界的人也是人不犯我,我心悠哉,闭其门,做起了世外桃源。
硬是把一个凶煞地治成了安居乐业的市井样。
香姑娘走在街巷中,不惹事,这里的百姓也懒得理她一眼,若是来做生意的,还会热情款待。
她去了一家药材铺,问里面的掌柜:“我去了山上采水晶兰,发现全都被采没有了,来问问药材铺有没有水晶兰。”
“有的,姑娘!”掌柜的手稳热情,一看就功夫底子不错,边找药边唠嗑,“这水晶兰啊,一到时令,不采就会发黑枯萎,失了药效,也算是姑娘好运,我魔族的水晶兰也就一小片,被我这药材铺垄断,你上别家还没有!”
香姑娘笑笑:“那还真是巧了,掌柜的也是心细,知道这儿是我来魔界的第一家药材铺!”
“也不算是心细吧,只是姑娘一进来就说山上的水晶兰没有了,若是去过别家的药材铺,定会说是别家推荐过来的。这魔界就这么大,家家户户什么事儿都清清楚楚。”
香姑娘心里知道,魔界可不小,但家家户户的事儿大家都清楚,邻里往来密切,有个什么生意也会热心推荐,同治无为说的就是魔界此番景象吧!
“来,姑娘,水晶兰拿好。”掌柜的将冰封好的水晶兰递给她,“姑娘抱歉,因为水晶兰自家也有用,又少,还要备不时之需,所以只能卖你二十株。”
“掌柜的怎知我要的不少?”香姑娘并没有告诉他需要多少,可这掌柜给的,不多不少正好是二十株。
“姑娘是外来人吧!”掌柜的笑笑,“做药材的鼻子灵,姑娘一进来,身上就有淡淡的灵植味儿,赶巧了是个同行。水晶兰药的配比一副最多不过十株,多了失药性,我是以两副的量给的,为的是有备无患,可巧了,正是姑娘的用量。”
掌柜的说的没错,只是这二十株不是两副的量,而是一副的量。
这掌柜的观察力强,一举一动,都可见修为高深,香姑娘一路走来,发现这里百姓的修为又长进了,总怀疑诗画是以每年修为考核要求他们了,不然这魔族百姓为何个个身手不凡。
以他们的能力,若大战来临,前可上阵杀敌,后可安居自保,可见在位的这位魔君目光长远,未雨绸缪。
香姑娘拿出了几颗黑黝黝的珠子递给掌柜。
掌柜又笑笑退回来两颗:“看姑娘应该会经常来此寻药,给你打个折扣,以后啊还请再次光临!”
姑娘温柔的点点头,她越发喜欢这里的民风了,淳朴,却又透着沉稳!
“掌柜的知道我是仙族之人,还热心招待,不怕我是来残害你们的吗?”
“姑娘说笑了!”问起这,掌柜的异常自信,“我们魔族戒备森严,想进来可不容易,姑娘既进来还没有引起骚乱,说明啊,是这上头许可了的!”
官民互信!
这是世代君王都做不到的吧!居然在这曾经横尸如常的魔界看到了。
“掌柜的热心,我下次还会来的!”
“姑娘慢走,我这儿有点小忙,就不送姑娘了!”
“回见!”姑娘道了别就出了药材铺。在这街市里逛了逛。
魔界戒备森严,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没事儿也不会经常出去,直到现在,外面的人对魔族的印象依然是混乱不堪,凶神恶煞,十恶不赦。
若不是亲眼来这里看,没有人会相信,这个关起门来的世外桃源,会是他们五万年前记忆中的魔界。
香姑娘一直在想,宫翊有没有来看过呢,若来过,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想着想着,她就来到了冥宫,魔君住的地方,修得很宏伟大气。
外面的守卫拦住了她。
“这位姑娘,请止步!”守卫的很礼貌,并没有对她呵斥。
“我是来找你们魔君的,我有个东西要捎给她!”
守卫们听到她的话也没有看不起她,并没有觉得她这个小人物没有见魔君的资格。
“姑娘是仙族人,能够进来定是得到上头许可了的,既然是找君上的,可能是君上的故人或是朋友,容我通报一声。”守卫的并没有忘记自家魔君曾是仙族人,却也并不忌讳,说着就拿出了一个牌子,对着牌子说了几句,几番交谈点头,又回首对着姑娘说,“姑娘稍等!”
不一会儿,从宫门内走出一个身材高大,处于中性美的魔族人,他一身黑衣,倒是干练,他上前作揖:“在下居有,君上说,不想也不便见长白山的人,姑娘要捎什么东西,我代为转交便可!”
“劳烦了!”姑娘说着,拿出来几株草,“我在集市间走动的时候,听闻魔君睡眠总是不好,这是我百花谷培育的忘忧草,置于枕下,能助眠。”
居有接过,道:“早闻长白山百花谷里有位香姑娘,擅调香,培育灵植。君上有了这几株草,能睡个好觉了!”
“甚好,我会再来魔界开辟一小块儿地方,种上一小片忘忧的!”
居有并没有拒绝,而是再次作揖道:“如此,有劳姑娘了!”
香姑娘温柔颔首:“既然君上不便见我,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姑娘慢走!”居有有礼的虚送两步。看着姑娘走远,又转身回了宫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