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城北万达,除了灯光和大喇叭里的广告,最多的就是电动车,各色品牌的电动车把万达围得水泄不通。
电动车上无一例外或坐着或躺着一个小哥,和高高在上狂舞橡胶棒的保安打着游击战,和宝马、大奔嘶鸣的喇叭打着遭遇战,像一群散乱的鸭子被赶来赶去。
我见到阿刚时,他正半躺在电动车上,一脸倦怠融入夜色,前一刻,他刚跟一个女孩对撕,只不过是女孩撕他。他不知哪里的勇气,捡起掉了一地的尊严,电动车忽然装了马达一般,在一声轰鸣中扬长而去。
阿刚苦笑,原来那声轰鸣来自擦肩而过,贡献一阵尾气的迈巴赫。女孩恣怒的眼神,瞬间像被驯服的野马,跟着迈巴赫抖动的黑屁股乖顺而狂野奔跑。
我想我自己也好不了多少,阿刚见了我开心多了。他刚被暴击过的肉体和灵魂,陡然高大起来。
我那天刚失恋,喝了点酒,5块钱一瓶的劲酒,心中软的像泄气的皮球,身上硬的像加了料两块半的面条。
跟阿刚说的第一句话不知道是皮球的样子还是面条的样子,反正一眼就被戳穿了。当时我不知道他哪来的神通,后来慢慢悟了出来,诀窍就是多照镜子。
“怂,被甩脱了?”
阿刚的直接让我很不好受,就像手里粉红的安全帽一样直白的不近人情,又有些滑稽。
“帽子粉得发绿噢。”
手机不断作响,一个甜美的女声肆无忌惮的重复着“你有新的订单。”不知疲倦,恬不知耻,无耻的刮躁。
“接撒,不闲累嗦。”
哥有理想,最巅峰的时候有一箱子手稿,他双手夸张的分开。
那得多大一只箱子,我想。我见过最大的箱子是运钞车的尾箱,阿刚比划的比它大多了。
“后来呢?”
他神色马上暗淡下去,一部分进了茅厕,一部分被女孩擦上了黄黄的鼻屎。
他说这话时肌肉痛苦的扭结到一起。好像那鼻屎不是擦在手稿上,而是擦在了自信比雀斑还多的脸上。
一个白白的屁股,在我眼前晃荡,还挂着未干的墨迹,刻着传世的经典。两片雪白的肉起码得翻上一番,猪肉印了土猪都得涨。
我忽然想到博士卖土猪的现代典故,高贵却如此不雅。
不雅倒不是糟践了什么,而是摩擦力不够。纸张摩擦力不够,擦不干净不过屁股,而现实的摩擦力不够,擦不干净的不知道是什么。可那博士和阿刚看上去并没那么干净。
刨根问底必然稀烂。那纸擦干净屁股,我信你个鬼。
“那些鼻屎倒应该是真的。”阿刚说。轻轻一抠一按就完成了,没什么技术含量,也不会出技术事故。
不是那些鼻屎,我不确定还能不能在同样支离破碎的电动车堆里遇到阿刚。
至于这鼻屎扼杀的是莎士比亚还是但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刚是阿刚,他能够把电动车开的虎虎生风,把一份外卖准时送到莎士比亚荒草凌乱的坟头。
阿刚的爱情只值一只外卖箱,而他的手稿只值两片白花花的肉,和一团金黄。
我不会告诉他,我的也不过只值两块半,一碗死乞白赖磨着老板加了料的硌牙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