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婺大地到西子湖畔200多公里两个小时车程,他走了近10年。
剃了头的绿化带像小矮人,飞速向后倒退。他紧攥方向盘,一脚油门到底,从不酒驾的他,此刻和这辆雪白的纳智捷一起颤抖。
速度是121迈,限速120,不多不少刚好超过一点点。
她也是超了一点点,从来都是循规蹈矩,只是突然发现不值。循规蹈矩值多少钱?她不知道,或许是100万,或许再加个零。
这一点点,像高速旋转轮胎上脱落的一颗钉,像太空仓裂开的一道缝,或许也是她轻轻在手机软件上多按的一个零。
速度是121迈,仪表盘的指针跟着心在颤动。我突破了,真的突破了。他和她一起在心底狂吼,前所未有的叛逆带来的疯狂,疯狂过后的快感,快感过后一切终将落下帷幕。
为什么这么疯狂,他问她,似乎也在问自己。
“你是指钱吗?”她笑得苍白,眼神有些鄙夷,好像从始至终金钱和形而上无缘,和她无缘,更无关。
难道不是吗,这世上肮脏莫过于金钱,丑陋莫过于人性。他从不认为勉强拖着一个,肚里再装上一个就能挽留住所谓的爱情,就是成功也不过是赤裸裸的绑架。
她挺着大肚子,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那块岩石距离怒吼的海浪不过几百米,而距离晃荡的悬崖不过一指之距。
她竖起一根手指,好像是中指。“一指之距,这么近,那就是我距离成功的距离,成功逃脱捆绑的距离。”
风如刀,浪如嚎,那块岩石在她脚下跟着悬崖剧烈晃动起来。让高高竖起的中指看上去恍惚,让他无从辨析一指之距究竟有多远。
“一指之距,你知道吗?就是这么近,又那么远。”她眼神粘稠,远处的海平面在不断上升,不断拉近和垂直的中指的距离。
它或许会把你吞没,或许连带你肚子里的孩子。可那个指头早已高出高挺的腹部不知多少。
远处城市璀璨的霓虹依旧,那永远不是几枚硬币能够砸出的火花。她眼神渐渐空洞,此刻看到的不应是满目繁华,更应该是那奔涌如斯,呐喊如斯的苍茫海面。
一叶小舟随波逐流,忽而升起,忽而降下,唯有她高高竖起的中指纹丝不动,像一座小型的灯塔,似乎还隐隐约约放着光。
他的眼角慢慢湿润,视线变得模糊,分不清是城市灯火的迷蒙,还是中指绽放的热烈的光。
“从那头到这头,我走了10年。”他说。
“从崖底到顶峰我走了一辈子。”她说。
海面激起一圈淡淡的浪花,淡到小舟不曾摇摆,灯火不曾觉知,城市很快遗忘。
硕大的岩石在悬崖上不停晃动,晃过几个世纪,留下无数脚印,只因一指之距。
他不哭,他从不为理想而哭。
而他忽然又哭了,他已被抛进一条仅能看见阳光却黑暗四笼的缝隙中,那是并不属于他的一指之距。
他踩上了摇摇欲坠了几个世纪的岩石,他大声嘶吼,对着浊世狂浪,对着满目苍茫,对着明天又如约而至的那一束光……
他的名字叫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