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长安城中,右相孟复府上,几位老臣正在高声痛骂六皇子逼宫造反的行为。右相与左相师出同门,情同手足,这只是几个老臣知道的,在外人面前,这左右二相水火不容,以至于,几位老骨头才敢在相府上如此议论,孟相坐在正座上,神情恍惚的说:“宫里传出消息说,三日后,渭河边,斩。”单单这么一句话,给在场几人当头一棒。“什么?三天?这小一百口子人,审也不审就要都杀了?竖子无道!”“而且,这件事,可能是赵凌自己定的,三司压根都不知道。”几个人都对此表示极大不满。“要不…我们几个一起上书求见陛下?”刑部尚书试探的说“老郭你要是想陪着去就直说,昂。”孟相头疼的说。“那怎么办?”几个人异口同声地问孟相,孟彻低下了头,叹了口气,说:“师兄是保不住了,明天,你们几个找几个跟师兄走得近的一起上书,就说,周家三代忠良,好歹,得给人留下根,他能动师兄,总不可能把你们几个都处理了,如果,他还是不准,我会留个后手,在行刑前调换出几个小娃子,也算给师兄一个交代了。”
皇宫里,芳德殿,这是六皇子之母沈妃居所,六皇子赵凌正在与沈妃低声密谋:“儿啊,你今天是不是做的有点太过了,收拾了位高权重的周家,万一那群老棺材都跳出来岂不是太麻烦了。”沈妃有些担心的对赵凌说。赵凌微微一笑,恭敬平和的对沈妃解释:“母妃不是也说了,他周家权势滔天,如能收复,则对儿臣掌权大有好处,可惜,周正这人太古板,如日后与儿臣作对,甚是麻烦,不得不杀,而母妃说的闹事,何须担心,只将周家一刀砍死,这些人就是没头的苍蝇,最后威逼利诱为儿臣所用,反而对儿臣利益极大,再者,这周正在朝中威望极高,儿臣为了一劳永逸,最合适也是冲他开刀。”
“嗯,做都做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么办吧,前朝的事你自己看着办,过两天你几个叔叔伯伯会入朝辅佐你,你可得提拔提拔啊,本宫有些乏了,下去吧”沈妃躺在椅子上一口气说完。
“儿臣明白了,儿臣告退”赵凌仍没说什么,只是恭敬的退到殿门,转身出去。
出了芳德殿,几个太监宫女侍卫紧紧跟在后面,这都是赵凌的心腹。确定周围没有外人,赵凌放下了伪装,满面春风凝成刺骨寒霜,整个人透着一层冷气,为首的公公叫王祥,五尺多的个子,生来一副奸诈相,跟在赵凌身后,想要说些什么,但看主子这幅模样,便不由得畏首畏尾。
赵凌忽的转身,冰冷冷的说:“有什么事就赶紧说,左顾右盼什么。”王祥闻言浑身一哆嗦,吸了口气,说:“主子,您的那几个叔舅亲戚,该安排到…”没等王祥说完,赵凌瞳孔一紧,左袖捂住嘴,右手死死抓住胸前衣物,跪到地上,剧烈咳嗦起来。几个随从见状急忙扶起自家主子,王祥手忙脚乱的,从衣中掏出一黑色瓷瓶,递给赵凌,赵凌仿佛饿狼看到肥肉一般,一把夺过王祥手中瓷瓶,扳开瓶塞,对准鼻孔猛吸。赵凌渐渐不再咳嗦,弓在地上贪婪地享受着不知名物带给他的愉悦。回了回神,赵凌道:“长舅替代周怀瑜去接手禁军,二舅领左相,就这样,都下去,我一个人静静。”王祥领命带着随从下去了,偌大御花园,除去几枝缀着冰雪的梅花,便只剩下赵凌一人,赵凌站起来,看了看梅花,又瞥了瞥手上的瓷瓶,轻叹一声,只身飘雪,往寝宫走去。
翌日早朝,赵凌领带一干文武大臣,象征性拜了拜空无一人的皇位,便登上高台,处理政事。
“臣刑部尚书林朝阳,启奏殿下。”
“臣刑部侍郎余平,启奏殿下。”
“臣……”
十几位朝臣持笏出列,气势非凡,大有不休之势。赵凌看了看,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平淡道:“准奏。”林尚书带头进言:“启奏殿下,左相周正,禁军统领周怀瑜,意图谋反,罪不容诛,理当问斩,然周氏满门仍有忠良,仍有老幼妇孺,更有先帝亲书‘忠良之后’金匾,以为凭证,望殿下念及周氏四代为我大梁立非凡功绩,施圣贤之善德,斩乱臣之首级,恕周氏满门之性命,恩威并施,立宽于上下。”说罢,躬身一拜不起,身后几位大臣齐齐喊道“臣附议!”也便一拜不起。赵凌站在高台上,俯视群臣,淡淡的说道:“准。”下面几人听到赵凌的话,一瞬间以为自己耳背了,明明打算好要豁出老命保住周氏香火,却遭到赵凌不走寻常路的当头一击,相互对视一眼确定没有错之后,急忙谢恩“臣等代周氏满门谢过殿……”未等一干人说完,赵凌抬手止住:“诸位大人且慢,本太子是答应你们了,可……”听到这个转折,满朝文武都深感不解,孟相咬紧牙关,但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未等众人反应过来,赵凌说“今日辰时,周家满门已经押到渭水边了,这个时辰,估计已经砍上了。”
“啊!什么!”
“不是说两日后吗,为何今日就…”
“下手如此之快,当真是狠心”
“殿下为何不早说!”
林朝阳几人在诧异、愤怒,其他人在窃窃私语。
赵凌闻言,眉头一皱,神色一凛“本宫什么时候说过两日后斩首,杀几个人什么时候需要知会几位大人了?”
“你!…”余平被气的就差跳脚。瞪大双眼,盯着赵凌。“请殿下快快派人停止行刑吧!”林朝阳稳住心神,冷静地说。赵凌庄重道:“来人,速传本宫口谕,停止行刑,刀下留人。”传话太监领命飞奔出皇宫,直奔渭水边。赵凌不紧不慢的说:“几位大人如果不放心,可以自行跟着去,本宫准了。”赵凌摆摆手。林朝阳几人顾不上跪谢,只来得及弓一下身,便急忙忙跑出去,一群四五十岁的老骨头踉踉跄跄的下台阶,出宫门,上马直奔定河。
渭水,长安之半壁屏障,浩浩荡荡,水面宽阔,也是从古以来,重犯行刑之地,行刑台上,几个木头墩子,几把断头刀,早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血,行刑台临水而建,犯人行刑时头冲着渭水,一刀下去,血淋淋的头顺着台板滚到滔滔渭水中,不知何处…
“娘…我…我害怕…”小小的周若安,蓬头垢面,圆圆的眼睛里充满泪水抽泣着对顾夫人诉说着恐惧。
“爹,孟叔叔真的会救我们吗…”一向冷静的周若怀,此刻也有些慌了神。“莫怕,你孟叔叔一定会来救我们,莫怕,有爹在”
周家人此刻都在哭泣,在恐惧,在茫然,他们想不明白,一夜之间,为什么都变了。
监斩官看了看天,确定了时辰,宣读了罪行,刑条,然后三指捏住令牌,轻轻一掷,庄严的说出最后一句话“行刑!”黑红的木牌旋转着,慢慢的旋转着,同飞雪共舞,只听“啪啦”一声,木牌落地,清脆的声音,仿佛断头刀在周家人脖后打量一般,颤动着每个人的心。十个凶恶的刽子手,一手拿到,一手逮起来周家人,拉上行刑台,擦刀。喷酒,对准,举刀,落到,一气呵成,哭喊声戛然而止,头颅一路溅血,滚到河水中,失去踪影。顾夫人一手捂住无恙的眼,一手捂住若安的眼睛……
又是十个……
又是十个……
又是十个……
还剩十二人,周相,周怀瑜,顾夫人都被押上行刑台,顾夫人回头看了看两个年幼的孩子,大的抱住小的,仿照母亲一样捂住弟弟眼睛,自己双眼已经通红,紧盯着台上的至亲,父亲对他一笑,母亲流下了两行浊泪,几位叔伯长辈看到两个孩子,不忍地低下头去……
擦刀,举刀……
又是熟悉的步骤,眼见血红的刀刃高高举起,这一刀下去,意味着,从此以后他们都成了互相之间唯一的亲人……
周若怀想要忍住,但还是断断续续的发出了声,他很想跑上去,再看看背对着自己的亲人一面,可却仍死死捂住弟弟的眼睛,弟弟好像也察觉到什么,越来越不安,急出了声。
“刀下留人!刀下留人!!!”远处传来嘶哑的叫喊,周若怀忙望向长安城,看到几匹马飞奔而来,他见到了林叔叔,他破涕为笑,正要告诉弟弟这个好消息,只见
落刀……
“咔嚓……扑通……”鲜血喷溅。
还是晚了……晚了一步,滔滔渭水中,时不时从上游漂下来几块冰碴子,炽热的血染透冰冷的雪,仿佛鲜红的梅花,在盛雪中开放。属于周家的梅花。
周若怀,没有任何反应,呆滞着,瞪大双眼,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或许是风吹的,他嗓子中涌出腥甜的味道,“咳咳,噗”一小口血咳出来。为盛开的梅花添了一朵小的。他死撑着,撑到他的林叔叔来,终于倒了下来,眼角生出霜痕。但自始至终没有移开弟弟双眼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