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之后,每个人都忙于应付自己的生活,无暇顾及其他。我很少与旧同学联系,潜意识里,希望自己各方面都从容些之后再见她们。
差不多一年后的某一天,老二给我打电话。胡说八道了一通儿后,她语气一转:“你知不知道老四和老五前段时间发生的事儿?”
“什么事儿?”
“YesterdayOnceMore.”
“说清楚点儿。”
“你忘了上学时她俩和广东仔发生的事儿?”
“没忘啊,记得明白着呢。”
“历史重演,不过这次男主角换了一人儿。又是老四先认识人家,慢慢对人家有好感。老四和老五不是合租房子吗?那小子来她们住处找老四,认识了老五,就转过头去追老五。老四为这事儿又喝多了一次,哭了一场。不过这回老五没答应那小子。但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她和老四也没法儿再住在一起了;加上她在北京一直混得不顺心,就回老家去了。”
“老四现在怎么样?”
“听说去了石家庄。”
有种欠债说,常说儿女是父母前世的债。我怀疑老四上辈子不是欠了老五的钱,就是撬了老五的心上人,要不老五怎么象老四克星似的屡屡出现在她的爱情旅途上?
再见到老四时,她已经是个执业律师了。虽然既无名气也没赚到多少钱,但万事总有个开头。
一个下雪天,与老二老四老六相约吃火锅。
老四瘦了,也白了一些,烫了发,穿职业女装,言谈举止显得较有女人味,不似上学时那般粗黑傻愣。社会大学改造得好。
几杯啤酒下肚,嘴就开始不把门儿了。
“老四,你这个头烫得好,比你以前哪个发型都好看,以后就这么烫。”
“是吗?”老四喜上眉稍。
老二则一脸坏笑:“这——烫得一般,太一般了。还是你上学时烫的那个发型好,当时简直轰动全楼。”
我们立刻笑了个人仰马翻。
有一次老四不知怎么想的烫了发,自以为挺美的回宿舍楼。在洗漱间碰到同班的深圳籍女生,那家伙伸直脖子瞪圆眼珠儿将左手除大拇指外的四根手指塞进嘴里用牙咬着,以浓重的广东普通话高门大嗓的说:“哇!你真的好象非洲土著耶!”
老六边笑边说:“那会儿四姐每去一家理发店后就恨上那里的理发师,换一家又恨一次。几年下来,把咱学校周围方圆百里的理发师都恨了一遍。”
我马上说:“现在可以肯定,绝不是理发师的问题。”
老四狠狠的瞪我们,我们大无畏的继续笑,公共场所,她不敢行凶,气得她。
又干了几杯,更加放肆,聊各自身边的男人。
轮到老四,她略带腼腆的说:“我家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军官……”
“切!”我们一起唾弃她,“你脑子没进水吧?什么年月了,谈男朋友还要亲戚介绍!还好意思说呢!呀呸!”
老四委屈得半死:“就我这模样儿,不走传统婚姻的路子哪还有出路!再说我家亲戚也是好意。”
“得,不跟你争方法问题。老实交待,那人怎么样?”
“还行。”
“一边儿待着去!我们不是你的当事人,少拿这有中国特色的词儿糊弄我们。直说吧,发展到哪一步了?”
“我们没见过面,一直写信和打电话联系。”
“怎么跟网友似的?知道他长什么样儿吗?”
“我们互相寄过照片。”
“拿来看看。别扯蛋说没带,当心踢死你!”
老四脸微微发红,略为羞涩的拿出一个记事本,从中取出一张照片递给我们。
仔细的端详了几秒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若不是穿着军装显出几分英武之气,绝对是混人堆儿里找不出来的那一种。从外形上看,和老四也算般配。
“挺好挺好。打算结婚吗?”
“八字还没一撇呢,别瞎说。”
“打算什么时候见一面啊?”
“下个月他到北京出差,到时候就能见到了。”老四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喜悦。
一直等老四的喜讯。终于,她的电话来了。
“阿蒙?”声音有点沉重。
我本想开玩笑,感觉情形不对,马上收敛起嘻笑之态:“是我。你怎么了?生病了?”
“没有。”
“那你怎么有气没力的?”
“他走了,不会再理我了。”她声音里有无限悲哀。
“那个军官?”
“对。”
“怎么回事?”
“他不是来北京出差吗?我以为他见过我的照片,能接受我了。谁知道他一看见我脸色就不对劲儿,不一会儿就说有事走了。过了几天,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单位调他去别的地方工作,等定下来后再跟我联系,打那儿之后就没消息了。我试着找过他,可一点音信也没有。他是故意躲开我。”老四的声音里有无限的苦涩。
“别瞎猜,军队里的事儿不是咱们普通老百姓能明白的。说不准他是给调到什么通讯不发达的地方去了,要不就是做保密工作不方便跟你联系。”
“你不用安慰我了。开始我也那么想,可惜这不是真的,真实情况就是他嫌我长得难看,所以躲着我。”
“别瞎扯,什么难看不难看的!你是大律师,谁能被你看上是他的荣幸。”
“阿蒙,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有时候我想,要是你是男的就好了,就算不能嫁你,至少有个男人明知我难看还愿意对我好、替我出头,我也就不白活。”
“老四——”真见鬼,我竟然哽住了,是无语凝咽还是怎么的?
“我不怪别人,大概这就是命运吧?”
我和老二沟通了一下,决定当一回八婆,给老四介绍男朋友。
老二姐姐的公司里有个职员未婚,老二便想撮合一下。结果却让我们都气炸了肺,险些群殴那小子。
老二将老四的情况介绍得很详尽,并再三声明老四长得不太好看,如不能接受就算了。那小子说他不看重外貌,人品好才最重要。老二信以为真,拿出上学时与老四的合影给他看。没想到这小子一看之后,一张嘴臭得要命。把老四形容成三、四十的大妈,又嫌她胖,又说她鼻子大之类,把老二气了个半死。
我们的结论是:真得谢谢他没看上老四,真嫁给素质这么低的男人不如死了算了。什么玩意儿!
我想,用不着痕迹的方法给老四介绍个男孩子比较合适。某一天,邀请老四和欲介绍给她的男孩子一起来我家打麻将。过后问那男孩子对老四的印象,他很狡猾的说:“早看出来你想把那家伙介绍给我,真他妈过分,那么难看的主儿也想塞给我,拿我当什么呀?两字儿——没戏!”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很温柔的说:“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去死吧,你个王八蛋!”
屡战屡败,我们也只好偃旗息鼓。
情人节那天,老四给我发了个短信,大意是老朋友是葱花,别人是什么什么花儿,最后一句是祝老葱花情人节快乐,自怜得要死(她发这短信是因为我当时正单身,这个黑心贼)。
接近午夜时分,我正准备开始伤春悲秋,她的电话来了。
非常失望的接起(帅哥都死绝了吗?),听到她没精打采的声音:
“你一个人?”(成心气我,明知道现阶段我是孤家寡人)
“是啊。你也一个人过?”(你又比我好到哪儿去,嘿嘿)
“我今天又去相亲了,结果谁也没看上谁。这种情况我早习惯了,也无所谓了。老二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三十一岁能结婚,希望是真的。不管真假,几年后也就见分晓了。”
“老四,你就那么想结婚?”
“女人总得结一次婚,哪怕以离婚收场。”老四坚定的说。
“我不觉得。单身也挺好,起码自由自在。结婚,天天没什么距离的生活在一起,能维持下去需要很多的爱、很大的包容力,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阿蒙,咱们的情况不一样。你总有男人喜欢,所以你可以谈很多次恋爱而不用考虑结婚,我不行。我长得太寒碜,没人想和我浪漫的谈恋爱。我如果想恋爱,只能靠结婚,从婚后的朝夕相处中慢慢产生感情,就象很多老式婚姻的夫妻一样。构成恋爱和婚姻的因素是有区别的:恋爱可以只凭两情相悦,但结婚就牵扯到很多现实因素,比如学历、工作、门第……男人面对婚姻总是很现实的,所以只要我在事业上小有成绩,打好了物质基础,就会有男人愿意娶我。而我一旦结婚,肯定会很珍惜,会对我的老公很好。人非草木,天长日久,他也许就真的爱上我了。毕竟爱情的内容不是只有外貌这一项,我会用物质条件和真心真意弥补我外形上的不足。”
“老四,你没发烧吧?感情基础不牢靠的婚姻是很危险的,而且嫁给一个不够爱你的男人,你心理上能承受得了?你有那个耐心去培养他对你的爱情?”
“我是个比较现实的人,实际上象我这种类型的人绝对占大多数。每个人对于爱情都会有美好的期望,可当这种期望成为我们消费不起的高档商品时,我们也只能看看,在想象中满足一下,然后转身去买低档商品来应付生活的需要。人生就是不断的认清现实并向它妥协的过程。”
我没想到老四会说出这么有思想的话来,看样子挫折对于一个人是最好的人生启蒙者。
“老四,你说的对。我太落伍了,总是妄想得到纯粹的爱情,想想也真可笑。”
“不是这样的。阿蒙,你跟我不一样,你有这个消费能力,当然不肯将就次品。而且你比我有勇气,也比我重感情,你属于少数敢于坚持一样理想绝不妥协的人,从上学时我就佩服你这一点。”
“我是不是得把屁股撅起来让你继续拍下去呀?”
老四噗一声笑出来:“我刚卖弄点儿深沉你就又没正经了。得,我不拍了,把这轱辘掐了。你说,我找个什么样儿的好啊?”
“我哪儿知道啊。再说俺现在还老哥儿一个呢,当爱情指导员也没威信那!你去问老二,至少她还占着一个男朋友,说这类话比我底气足。”
“我会问她的。哎,你打算找个什么样儿的呀?”
“我呀?嗯——最理想的是找一个我看着可心、别人看着恶心的。”
“净瞎扯,哪有这种可能性。”老四笑不可支。
“那我就只好对着我唯一的偶像、意大利球星罗伯特?巴乔的照片单相思一辈子了。”
“别担心,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