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歌《达古达楞格莱标》说,在有人类之前,天界有一株茶树,它愿意离开天界到大地上生长。万能之神(又说智慧之神)考验它,让狂风吹落它的102片叶子,撕碎它的树干,并让树叶在狂风中变化,于是,单数变成了51个精明能干的小伙子,双数变成了51个美丽的姑娘,他们互相结成了51对夫妻,共同经历了10001次磨难之后,有50对夫妻返回了天界,仅最小的一对留在地上,他们就是德昂族人的始祖。这是一个神话故事,其中有个要素颇值得人们回味——树叶,无疑告诉我们其祖先肇始于森林,而茶树和德昂族古代的社会生活是密不可分的,且反映了德昂族人早期对茶叶的图腾崇拜。
在德昂族中还广泛流传着祖先是从葫芦(或岩洞)里出来的传说:从葫芦里出来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分不出你我他。后来有一位仙人把男人的面貌区分开来,男人们又用藤篾做成腰箍,套住出了葫芦就满天飞的妇女,从此妇女都戴腰箍,并且与男子一起生活。故事所说“男人都是一个模样的,分不出你我他”,反映了每个妇女可以和任何男子结合,因为他们都是一样的,没有必要选择。这或许反映了一群兄弟和一群姊妹之间不分彼此的婚配,没有固定配偶的状态。“后来有一位仙人把男人的面貌区分开来”之后,女方才从具有不同面貌的男子中选择配偶。妇女有权选择男子,婚姻的主动权操在妇女手中,所反映的是“母系家庭”(或母系氏族)时代的情况。到男子想出了办法,“用藤篾腰箍把妇女套住,妇女才和男子一起生活”的时代,父系家庭才算最终确立起来。德昂族还有一个传说:过去是妇女串寨子,男子在家做家务、编竹器。有一天晚上,男子们一个竹篮都还没编完,妇女已串过7户人家,这引起了男子们的不满,从此男子就叫妇女守家,由他们去串寨子。这个故事反映出从母系家庭转变为父系家庭的概况。它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德昂族古代社会历史发展的缩影。
德昂族把他们民族的起源和历史融入在这些有趣的神话传说中,一代代口耳相传至今,又给这个古老的民族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同时,对于一个缺少史籍记载的古老民族来说,这些传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二、云南濮人族群中的一支
德昂族按其语言系属为孟-高棉(Mon-rhmer)民族系统;按其人种特征亦主要为南亚民族集团;按现代民族志调查资料,亦见其与周边的傣、景颇、阿昌等民族的区别。再考察其社会生活,可知其过去的农业发展水平并不低于其他周边民族,因此,我们可以有一个初步的结论,德昂族是一个历史渊源甚古的民族。
史学界绝大多数专家学者也认为德昂族是云南古代濮人后裔的一部分,其先民与佤、布朗等民族同为百濮中的一支。濮人在云南古代是三大族群氐羌(或为濮、百越中的一直),很早就定居在云南境内,古代的一些江河及物产上均有其烙印,如元江(一说为澜沧江)就被称为“濮水”,永昌郡内的大龙珠也被称为“濮竹”。当然,这里所说的“濮”,并不包括分布在东南和南方的越族。关于分布于中国西南和今天中南半岛交界一带地区的濮人的记载,最早的当为晋常璩所着的《华阳国志》。《华阳国志·南中志》在记载“哀牢”的情况时说:“其地东西三千里,南北四千六百里,有穿胸、瞻耳种、闽濮、鸠僚,其渠帅皆曰王。……(永昌郡)属县八,户六万,……宁州之极西南也;有闽濮、鸠僚、僄越、裸濮、身毒之民……”
在秦汉时期,德昂先民逐渐从濮人中分化出来,当时被称为“苞满”。早在西汉时,汉武帝开“西南夷”,“定筰存邛,略斯榆,举苞满”,苞满“服虔云:夷种也”。由此可以看出,“苞满”指的是一种少数民族,只是当时尚未成为一个独立的单一民族。东汉时,滇西南哀牢地区内的濮人部落被称为“闽濮”。“孝明帝永平十二年,哀牢狼遣子奉献。明帝乃置郡,以蜀郡郑纯为太守。属八县(今之大理、保山、德宏、临沧、思茅、西双版纳等地)。户六万。去洛六千九百里。宁州之极西南也。有闽濮、鸠僚、僄越、裸濮、身毒之民。”这也就是说闽濮部落当时是与哀牢部落一起内附的,其生活地域当在东汉永昌郡一带,也就是今德宏州、保山市、临沧市和西双版纳州一带。生活在这一带的苞满和闽濮“土地肥沃,宜五谷、蚕桑。知染采文绣、蘮毵、兰干细布,织成文章如绫锦……出铜、铁、铅、锡、金、银、光珠(宝石)……”由此可见这部分苞满和闽濮显然已处于“文明的门限”,正在从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过渡。他们“往往邑居,散在溪谷,绝域荒外,山川阻深,生人以来,未尝交通中国”,不为外界所知。其中的一部分还处于原始的母系氏族社会阶段。因此,常璩在《华阳国志》卷四《南中志》中称其地为“不毛闽濮之乡”。由于这一带地处中印古道,即蜀身毒道(又称为西南丝路)要冲,加之西汉王朝的不断开发,因此在汉晋时期即为社会经济较发达地区。
东汉末至三国时,“大姓”和“夷帅”成为了南中事实上的统治者,闽濮居住的永昌郡就为“大姓”吕凯与部分汉族官吏所统治。诸葛亮战败孟获,平定南中之后,在滇西设立云南、永昌两郡,蜀国任命的莱降都督李恢曾从永昌迁濮民数千落于云南郡(今大理)、建宁郡(滇中)用以恢复和发展生产,并从濮民那里取得课税,蜀国得以“国富民强”。这时,濮人已有较高的生产力了。蜀国封建统治集团大量收敛濮人财富,引起了濮人愤怒,就在诸葛亮死后不久,他们便起来反抗了。西晋时永昌一大姓吕祥于280~290年时曾向晋帝献宝石,一次即达500余斤,因而被封为“南夷校尉”。291~300年时,吕祥的儿子刚被任命为永昌太守就引起了“蜀(缅)”“濮”人民的反抗,并将其赶到双江、耿马一带。两晋至南北朝时期,永昌郡多次从南中或宁州分裂出来,闽濮在“大姓”势力的影响下,其生产有所发展,但原始的部落界线仍未被最终突破,部分部落开始出现阶级分化,徘徊在奴隶社会的门限上。
三、茫蛮部落中的一支
隋唐时期,德昂族和布朗族的先民从闽濮中分化出来,被称为“朴子蛮”。唐代樊绰把它称为“茫蛮部落”。“茫蛮部落,并是开南杂种也。茫是其君之号,蛮呼茫诏。从永昌城南,先过唐封,以至凤兰苴,以次茫天连,以次茫土薅。又有大赕、茫昌、茫盛恐、茫鲊、茫施,皆其类也。楼居,无城郭。或漆齿、或金齿。皆衣青布袴,藤篾缠腰,红缯布缠髻,出其余垂后为饰。妇人披五色娑罗笼。孔雀巢人家树上。象大如水牛。土俗养象以耕田,仍烧其粪。”
从语言上说,茫人对其首领称为“茫”(又写做猛或莽),这个特点佤昂语系民族中一直保留到现在。从服饰上看,茫人部落妇女的服饰有其鲜明特点,如“藤篾缠腰,红缯布缠髻,出其余垂后为饰。妇人披五色娑罗笼”等,在德昂族、佤族、布朗族中是一脉相承的,如妇女“藤篾缠腰”、包头“出其余垂后为饰”等传统习惯更是直到今天仍被德昂族人传承。因此我们也可以确定“蛮人”确为德昂族先民。这时的德昂族虽然尚未从茫蛮部落中独立出来形成单一民族,但我们仍然可以看出其已粗具雏形了。
茫人部落是建立在地域基础上的。古代的滇西南地区是多民族杂居地区,所属的居民有墨齿、金齿、银齿、绣脚等。茫人居住的区域从“藤湾城南至摩些乐城……渡水郎阳川(今德宏境内龙川江),直南过山至押西城。又南至首外川(大盈江)。又西至茫部落。”从以上记载的地名粗略地向我们展示出,隋唐时的茫人部落主要居住在现今的保山市、临沧市、德宏州、西双版纳及普洱的南部一带。在当地的民族中,朴子蛮(茫蛮部落)在隋唐时是这里的主要民族。
738~902年,南诏国崛起。南诏王家族在发展过程中,得到了茫人的鼎力相助,又有婚姻关系,南诏王与澜沧江以东茫人的关系十分友好,但澜沧江以西的茫人却没有归附南诏国。到皮罗阁时,他的势力才扩展到澜沧江以西,他首先征服了“望苴子”的部分,这也是茫人的一部分。到唐贞元十年(794年)南诏王异牟寻进一步征服了茫人,茫人部落居住地成为南诏版图的一部分,他们也成为南诏的国民,为南诏奴隶主服兵役。据樊绰在《云南志》中记载,“咸通三年(862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亦有此茫蛮,于安南苏沥江岸聚二三千人队”与唐军作战。茫人成为南诏国的成员之后,南诏统治者采用羁縻政策统治茫人,即由其居于原地,并保留部落原有的政治、经济结构不变,南诏统治者通过征收贡纳、征调奴隶兵来实现统治。当时茫人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诸方面受到南诏的深刻影响,茫人部落有固定的地域,以农业为本,他们已超越了血缘部落阶段,发展到地区部落即部落的高级阶段,但仍未最终脱离原始社会的脐带。
四、金齿和金齿人
至唐末五代时,南诏国衰落,大理国(937~1253年)崛起。大理国政权解除了朴子蛮在南诏时期的集体奴隶地位,免除其奴隶性质的徭役。“是后金齿诸蛮浸盛”,在宋朝时期金齿逐渐摆脱大理国的控制,强盛起来。在元朝初期,即公元11世纪中期或后期,金齿在滇西建立了一个显赫一时的地方政权——金齿国。
“金齿”在元代作为地名,指今德宏、保山一带。金齿之名,起源于用金套包牙齿,最初是一种风俗习尚,后演变为部落名称,其中也包括了德昂族先民的部落。由此可以看出,金齿与茫人为同一民族,即是茫人部落之一部分有饰齿习俗的人,由于以金饰齿习俗在茫人中具有鲜明特点,金齿也就成了茫人的俗称。元代史书又将他们的统治区域称为金齿国。
宋朝时金齿国辖区以“澜沧江界其东,与缅甸接起西”,“沱江州(今越南北部山西省、富寿省一带)地接金齿”,即今天的保山、德宏、临沧、思茅和西双版纳等地以及缅甸北部、老挝北部和越南西北部的广袤地区。这说明当时的德昂族先民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都占有一定优势,在金齿国的范围之内,其他民族如傣族、阿昌族、白族等都是隶属于金齿族的。这是德昂族发展史中一个辉煌的时期。但未见史书记载有关金齿国的政治、经济中心,从历史上考察,应在今保山市。
到了元朝统治时期,曾对金齿民族进行军事征服,金齿人不断反抗,经济遭到破坏,军事实力受到极大削弱,政治势力也日益衰落。元朝征服金齿后,对金齿地区统治的深入,金齿奴隶主贵族丧失了作为统一的政治实体及军事力量,封建的政治、经济制度在金齿地区迅速发展,使金齿奴隶主制度完全瓦解了。到了元代中期,德宏地区麓川势力(傣族)逐渐强盛,元代末期,傣族统治者已逐渐把盈江、潞西地区的德昂族先民等置于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了。也就在这个过程中,德昂族先民也完全成了傣族土司的属民。
五、崩龙或崩龙族
史学界一般认为德昂族是自元末明初逐渐形成的。原来统一的金齿民族经元、明两个朝代数百年的分别发展,相互之间出现明显的区别,史书也用不同的民族名称称呼他们,形成了不同的民族,德昂族也就在这一发展过程中形成。那时汉族和汉文史料还不称其为“德昂”,而且他们作为一个单一民族被载入史册也是到了清初之时了。历代史籍中开始出现对德昂族较确切的记载,大约是在公元11世纪后,见于清乾隆《东华录》,光绪《永昌府志》中。初写做“波竜”“波龙”或“波笼”。光绪《永昌府志》载:“崩龙,类似摆衣(白夷的异译,今傣族),惟有语言不同,男以背负,女以尖布套头,以藤篾缠腰,漆齿,纹身,多居山巅。”清代以来,德昂族分布的区域很广。当时,主要分布在永昌(今保山、德宏)、顺宁(今凤庆、临沧、双江)及与缅甸交界地区,他们与“濮夷”已有所区别(对此本章第一节中已述及)。
明代和清代前期,德宏土司地尚有较多的德昂族人口。潞西的轩岗坝,靠近潞江边的勐牙、勐板,遮放至瑞丽一段,陇川江两岸的大片土地上都是他们的村落。从保山、腾冲通往缅甸的多条通道沿线均为德昂族人居住,封建朝廷为了维护商道畅通及地方安宁,委任少数民族首领为抚夷、千总、把总,以维护治安;陇川的护国、邦瓦、章凤,瑞丽的雷弄、户宋,遮放的贺幌这些地方都是德昂族人任千总、把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