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的期盼是一件很让人头疼的事情。小时候,只要你会自己蹲准厕所坑,就能得到“哇,大个女啦!”的赞赏,只要会握住笔在纸上划,家人就拍烂手掌:“妹妹写字啊,好叻喔!”;亦或只要吃糖的时候,递给妈妈舔一舔,就有人不停地夸“”这小孩好懂事,好孝顺,长大定有大作为呢!”
可是等你长大一些,就是上了学之后,大人们怎么突然就板起脸来:字要写得端正点,要跟字帖的一样。这次怎么才考98,怎么会被扣两分?衣服要穿干净点,你总是不会洗袖口!等到你再大一点,就会有亲戚跟你比较工作:还是某某家小孩啊,他在哪个机关很舒服啊,某某家女儿都给她妈妈买项链金戒指啦;你怎么还没找个有钱的男朋友?人生会在长辈的期盼中变得越来越艰难和言不由衷,心口不一。
幸好啊,安秀现在只是一个刚上四年级的小学生,长辈对她的期盼并不多,她的成绩也足够优秀,甚至在老师眼里也是一位机灵伶俐能干的。况且,她还偷听到了舅舅跟舅妈的争吵:“给你姐钱,支助她女儿读书还不够,你还要接她过来玩?”
“不是不是,哎呀,就当家里多个保姆打扫卫生,帮忙做饭呗!她很勤快很懂事的,你尽管吩咐她,让她多干活就可以了。就当暑假多个临时工吧,以后你衣服也有人洗了……”
“我才不要让她洗我的衣服!”
“那就帮忙做饭,你下班那么晚,我下班也晚,回到家有热饭菜吃了,不是很好吗?”
……
后来舅舅舅妈又说了些什么,她已听不清,但是她明确了自己的定位“保姆”“搞卫生”“做饭的”。行吧,她想,我能做好的。安秀这么想着,她是家里大女儿,很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听从安排。
舅妈是一个很努力把自己包装成贤惠女人的刻薄女人。那一天,安秀从江门车站下了车,到外面的电话亭给舅舅打电话。一对长得像豆芽儿状的电话亭,半圆弧状的铁皮罩着正反两个拨号电话,蓝色的油漆涂层,电话亭杆这么细却从来没在台风天被吹倒,也是一个怪事。装有电话亭的地面总会铺有瓷砖,在下午两点一十五分的街道,已经没有阳光反射了。喔,是个阴天。也好,安秀想着,这样我就不用在等舅舅来的时候被晒了。这附近可没有遮阳的地方,我也没有伞。这么想着,她从包的夹层取出电话卡。有两张电话卡:一张全新的电话卡,是舅舅随信寄过来的,面值100元呢!还有一张,虽然也面值100,可是已经打过好多次电话了,只剩下37.2元了。输入账号和密码,再输入背得滚瓜烂熟的舅舅的手机号码,舅舅那边声音有些焦急,说:“你别走开,就站在路边,我就来接你。”
舅妈跟舅舅一起来的,安秀蹲在路边正在看蚂蚁。走近的时候,舅妈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句:“怎么这么矮?”安秀连忙站起来,还没等开口,就遭到舅舅奚落:“哑巴了?怎么连人都不会喊。”
安秀连忙说“舅舅好,舅妈好”,可落在舅妈眼里,还是那一股子用她话说的“乡土味”。她眼睛一瞥,又看到了安秀脚上的塑料凉鞋。
“哟!你妈也不怕你冷死!还给你穿这种凉鞋!”
安秀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