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客房与绣隔了两间,我看着她走进了走廊的深处,那里的光线并不好,我忽然担心她就此消失。
客房很干净,不算宽敞的内设分成了三部分,木质隔栏内是床铺,悬挂着灰纱的布帘,后墙有一个不大的圆形窗户,窗条密实粗壮,显然似乎加固过,竹条编制的帘网,透过密密匝匝的竹线能看到外面的天色,右侧有张桌子,桌上一把青铜烛台,半截白烛端立其上,桌侧搁两把木椅,左侧有个立柜,打开里面有两层横木隔板,我轻敲立柜的后板,听声确认了没有暗道,立柜旁边是个折叠的屏风,我走进去看,内放一座五尺木桶,地下铺有细草帘子,这是澡池。
我在屋里来回走了几遍,确认房子内外尺寸的比例,和地板的虚实,这里没有暗阁,后窗只有一个,确认了安全之后我才坐在床铺上,将随身包袱放下,回想着刚刚那四人的情况。
从坐姿和双臂摆放位置能确认白净男子官位不低,他身边的包裹长五尺六寸,宽二尺二,从曲线走向该是一把长弓,他左手食指和中指之间有裂伤,右手虎口有老茧,右手腕骨节外突严重,摆放时自然外翻,看人时头微微偏左,说明是用右手持弓;川音的男人武器该是双鞭或是铜杵,他气息洪厚该是以力为长,起身说话时身形微侧向右,他的主力攻击该是左手;西南那人的包袱从形状看不好确认,一个鼓包加一长炳,单锤的话鼓包的位置和长柄有错位,而且包袱吃力褶皱不对,他手臂比常人短,身形要厚实许多,左肩低右肩高,端坐时左脚靠前,足尖内扣,这人的兵器该是链锤,另一个人的武器很好判断,是长剑,包裹并没有很好的遮掩剑柄,……
我正思索着,听到绣在外面喊:“我洗澡了,热水快点。”
随后就是店小二的搭话声:“贵客,贵客,热水马上到,马上到。”
接着店小二就站在了我的门外,轻轻叩门之后说:“贵客,您是先用膳还是先洗澡?”
“先吃饭吧。”我怕自己洗澡的时候睡着了。
“我店里有红烧兔子、野鸡蘑菇,竹笋炒青虾……”小二在外面报着菜名,我随意点了几个,小二表示半个时辰可以送来。
来到这里我只见到店里的两个人,一个是马倌,那个瘸子,一个是店小二……
“洛。”绣推门而入,她披着一块布单,就那么飘到了我的面前。
我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后将包袱打开,两件薄衫,其余的都是药瓶,拿起青色瓶倒出几粒,我总觉得这药就是我生命的倒计时,苦笑着将药丸放入口中。
绣静静的等我把药吃进嘴里之后说:“那个人我认识,他是铁羽军的统领高剑羽。”
“高丞相吗?”我抿着嘴问。
绣点点头,而后坐在我的身边说:“只要被我绣看过一眼,我就能记住他。”她的语气中没有得意,反而有着淡淡的忧虑。
我只是盯着她,刺杀高丞相的时候,如果不是她任性,早早撤离就不会有这种情况。
“你要怪我吗?”绣挑衅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嘴里的药已经融入喉咙,身体不由的发软。
“不过他没有认出我来,那次我在暗处,他看不到我。”绣很肯定的补充,“我刚刚确认过了。”
我点点头闭上眼,这不是我相信她,而是我想躺一会。
绣并没打算走,她轻声说:“他们来这里干嘛?”她好像并不打算在我这里得到答案,歪着头思索着。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吵杂的声音,显然来了不少人。
绣毫无意外的跑了出去,结果出门撞倒了抬水的佣人,热水洒了一地,“你们再给我抬一桶去,快点。”绣丝毫没有忏悔的意思,我看到白气缭绕中的她跑下楼了。
佣人低声抱怨着,拖着水桶走了。
我也起身,站在门口看大厅,确实来了不少人,声音乱哄哄的显得很热闹,门被店小二撑着,一些壮丁进进出出搬着东西,大厅内聚集的人来往穿梭,男女都有,不过我看到一个人,他穿着一身白袍,亭亭玉立的站在大厅的当中,在来往忙碌的人群中很是显眼,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有人观看,抬头看向这边,我不动声色的和他对视,他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人,我也第一次不讨厌白色。
接待这些人的竟然就是高剑羽,有一个老者躬身正跟他说着什么,此时跑下楼的绣已经融入到人群中,我看的出她还是故意躲着高剑羽,在一群女人堆里问东问西,但是她披着被单的样子,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这次出来,她和以往很不一样,有时候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被替换了,我不喜欢嘈杂,转身回屋,此时的我不想浪费力气和自己的骨头较劲,内服药物正在一点点融入经脉,加热我的骨头,它们迫不及待的想要融化,而后好好休息一番。
我躺下没一会,那乱乱的声音就从楼梯涌上来,而后分散到各个房间,楼上楼下都被这种细碎声响笼罩,我用被子掩住头,耳朵还在极力的寻找声响,无法安静只好又探出头,看到窗户外的一个人影,他是那么独特,在乱乱的人影中傲立挺拔。
“白琴师,我们今晚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由我护送你们出发。”这是高剑羽的声音,那个人姓白,是一名琴师。
那人没有说话,他的身影已经离开了我能看到的范围。
房门打开了,绣又跑了进来,她说:“我们今天不赶路吧?”
我转头看着她,她继续说:“这些人文宣帝高洋送给孝闵帝的祝寿司乐,中途被山匪袭击过一次,人员有了伤亡,所以高剑羽就来了。“
“那琴师叫什么?”我问。
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随后就说:“那个穿白衣服的吗?只知道他姓白,是北齐宫廷司乐的琴师。”
我想着那人的模样,白色在我的脑海渐渐蔓延铺开。
“我喜欢他,我们今天不走可以吗?”绣跃跃欲试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