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孝期很快就结束了,戚继光轻车简从只带了戚忠到登州卫上任。登州卫离蓬莱县城只有三十多里的路程,二人骑马不到一个时辰到了登州卫所属的屯田。
只见农田到处是耕种的军户,戚继光突然诗兴大发,停下马高声吟诵:“冉冉双幡度海涯,晓烟低护野人家。谁将春色来残堞,独有天风送短茄。水落尚存秦代石,潮来不见汉时槎。遥知百国微茫外,未敢忘危负岁华。”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农看到后取笑道:“这是哪里来的酸夫子?”戚忠一看是熟人,赶快向戚继光介绍,原来这老农是登州卫百户朱东阳,早年是戚景通亲兵,后来累功升至百户。戚忠回头对朱东阳道:“东阳,少将军初到登州卫上任,你还不快快参见。”朱东阳急忙单膝跪地拜见戚继光。戚继光赶紧扶起朱东阳,问道:“朱百户为何在农田里干活啊?”朱东阳解释道:“卑职年龄大了,去年已经让长子朱珏承袭百户,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操持农田的军户了,还望少将军上任后多多看顾我家那混小子。”说完就招呼附近农田的军户过来参见戚继光,这些军户都是从登州卫退下来的老人,大多是戚家的旧部,见到戚继光分外亲切,一口一个少将军,纷纷推荐着自己在登州卫任职的子侄,现场一片混乱,朱东阳赶紧安排人骑马到登州卫报信去了。
戚继光好不容易打发了众人,和戚忠打马来到登州卫时已经是晌午了。登州卫所是依山麓地形构筑而建的水城,城墙坚固,城门口有十余名列队的军官,看到戚继光主仆二人,急忙迎上前来,领头的军官拱手行礼:“来的可是戚将军。”戚忠看清来人后,连忙应道:“宋经历,戚将军在此。”这些军官正是来迎接戚继光上任的下属,领头是登州卫经历宋灿阳(类似后勤处长),是徐大靖的心腹,也是戚家嫡系,他赶紧带着众人上前参见戚继光。
戚忠看到来迎接的只有稀稀拉拉的十余人,还多是百户这样的低级将领,甚是不解,趁着戚继光和众人寒暄时,对宋灿阳低声询问道:“其他人呢,怎么没来迎接佥事大人。”宋灿阳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他们都去参加李镇抚纳第三房小妾的宴席去了。”旁边一个壮汉抗声道:“什么纳妾,分明是强抢民女。”宋灿阳立即斥到:“朱钰,在佥事大人面前不要乱讲。”原来此人就是朱东阳的儿子朱珏。朱珏不理宋灿阳,梗着脖子继续说道:“李涛那厮害死杨福顺,还逼他女儿做妾,此事登州卫谁人不知,你们还想瞒着戚大人。”
戚继光听到此话立即眉头紧锁,宋灿阳还以为戚继光嫌迎接的人少,急忙躬身施礼道:“佥事大人今天到任我们并不知情,还是朱东阳派人给我们报信,还请大人恕罪。”戚继光扶起宋灿阳道:“何罪之有,我本来就不打算通知大家,没承想遇到朱百户,倒是叨扰各位同仁了,这李镇抚纳妾究竟是怎么回事?”宋灿阳等人面有难色不知道怎么回话,又是朱珏憨人直言,把此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杨福顺是个老军户,年初堕马摔断了腿,没法继续当兵了,他膝下无子只有一女名叫杨青青,按律法可以转籍为民户,前几日在女儿陪同下到卫所办理,被李涛撞见,那厮见杨青青长得标致便起了色心,要纳杨青青为妾。杨福顺只有这一个女儿爱若珍宝,早听说李涛好色纵欲,年纪轻轻就娶了两房小妾,自然不肯答应。李涛就指示手下诬陷杨福顺诈伤逃籍,把他枷在卫所门口示众,以此威逼杨青青,可怜杨福顺年老体衰,只枷了一日就奄奄一息,杨青青为了救父亲,只好答应李涛。谁知杨福顺回到家中又病又气,当晚就吐血而亡,李涛全不顾杨青青带孝之身,第二天把杨青青抢到官邸,就定在今日行纳妾之礼。
戚继光听完怒道:“大明军规如有逼**女,此谓奸军,犯者斩之,这李涛如此肆意妄为,诸位大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宋灿阳叹了口气解释道:“佥事大人久不到任,这李涛仗着舅舅是指挥使,在登州卫一人独大,此人不仅好色贪欲,还贪污军饷收受贿赂,搞得整个登州卫乌烟瘴气,两个月前几位同仁实在看不下去,联名上书登州营弹劾李涛,结果李涛一点事没有,那几位同仁很快就被找借口革了职,从此李涛更加肆无忌惮,无人敢管。”听到这里众人纷纷附和。
戚继光嫉恶如仇,眼里哪容得下这样的沙子,他脸色冰寒对众人道:“诸位大人可愿和我一同去参加李涛的纳妾之礼?”宋灿阳见戚继光语气不对,赶紧劝说道:“大人刚到登州卫立足未稳,不宜于李涛正面冲突,不如先回官邸,我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诸君等得,我等不得,那杨青青也等不得,我要去会一会李涛,谁给我带路?”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心中暗想这少将军还是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啊。只有朱珏排众而出,对戚继光躬身施礼:“末将愿随大人同去。”说罢带着戚继光直奔李涛官邸而去。剩下诸人还在举棋不定,宋灿阳咬了咬牙道:“罢了,大家都受戚老将军旧恩,眼下说什么也不能让少将军吃了亏,一起去吧。”说完领着众人紧随戚继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