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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夜啼猫

楔子

晚上十点以后,街道店铺次第打烊,毕岸也关了当铺大门,回二楼休息。

就在他似睡非睡,隐隐要瞻仰周公尊容时,一声突兀而又嘹亮的嚎叫把他扯了出来:“燃烧我的卡路里!”

毕岸一个激灵,困意全无,气息奄奄地提醒某爪:“铛铛,现在快十二点了。我要睡觉啊!”

AI语音助手尽职尽责播放巨响的背景音乐,白骨爪子带着二爪又蹦又跳,于狼嚎的间隙回怼一句:“睡你个头啊,起来嗨!”

毕岸仰面望着天花板,生无可恋地吐槽:“你一骨头架子,燃烧屁的卡路里!?”

震撼人心的跺地板声蓦然一顿,某爪声音猛地拔高,带着几分凄厉:“不许提这茬!老子要离家出走!”

毕岸将空调被拉上来盖住头,有气无力地指挥:“下楼左转,大门开关在右手边,走好不送。”

白骨爪子愤怒地将二爪砸向毕岸,可惜铲屎官早就摸清了某爪的三板斧,卡着时间抬起空调被,正正挡住了袭击。铛铛一击不中,真个儿碎碎念着收拾起了行李,几分钟后,也不知这货哪句触发了命令,AI语音助手调到午夜电台,冒出了一个女人压抑的哭诉:“主持人,我现在很无助。”

女子声音尽量保持平静,不过微弱的啜泣还是暴露了她的无助:“我丈夫因公殉职,公司赔了六十万,但是这个钱被大姑子给扣下了,她说是替我儿子保管,可是我和儿子才应该拿这笔钱啊!”

二楼倏地静了下来,白骨爪子也不闹了,安静等后续。

主持人是个男的,听声音很年轻,但一开口就让毕岸觉得不对劲儿:“那她说不给你了么?说要多少了么?”

“没有。”女子声音有些迟疑,“可钱在她手里。”

“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大姑子是你丈夫的亲姐姐,赔偿死者近亲属的损失,人家本来就有份呀!”男主持人语气严厉地训斥,“听你声音年纪不大是吧?那你儿子也小,不懂管理财产,人家替亲侄子管理没错呀!”

女子急了,声音稍稍提高了些:“可是要管也是我管呀!我是孩子妈妈,是成年人……”

“我本来觉得你挺明事理的,可听你这意思,你非要把钱攥手里,我就怀疑你的动机了。”男主持人打断她,“人家没说不给你,等你儿子成年上大学了,专款专用是吧?那你缺了这六十万就养不活儿子了是怎么着……”

女子越听越沉默,绝望在主持人的叨叨声中蔓延。

“什么人啊!”铛铛狠狠将行李包扔地上,怒道,“合着孩子成年前就不上学,不上辅导班,不买新衣服,不补身体?他自己又上班又养孩子,没人帮忙,没有存款试试!”

毕岸听得犯恶心,说什么保管,不就是担心弟媳守不住改嫁么,或者根本是想私吞了这笔钱。如果真是怕有了继父孩子受委屈,大可多上点心,甚至变更孩子的监护人,把孩子接回自家养。如今这算什么?赔偿款大姑子扣着,孩子却要单亲妈妈独自抚养,这是吃绝户吧?

怎么就有人觉得理所当然呢?

1

自从解决了陈家的问题,毕岸就清闲了许多,一般小问题可以往外推,大事又不是天天有,他最近除了刷微博,就是给白骨爪子顺毛。

没错,这祖宗又因为离家出走未遂抑郁了。

这天下午,抑郁的铛铛拉着二爪煮奶茶,偏偏两只爪子一只比一只不擅长厨房事务,搞得到处都是碎茶叶和牛奶,奶锅锅底还糊了一块,本来在看新闻的毕岸不得不进去给它俩善后。收拾着收拾着,毕岸觉得地上的茶叶有点眼熟,打开酒柜看了眼,他一脑门的黑线:“祖宗,你拿金骏眉煮奶茶?还是一万二一罐的!”

“啥?”白骨爪子惊呆了,勺子“当啷”掉回奶锅里,它结结巴巴地辩解,“不,不是60一罐么?”

“你丫说的是1g!”毕岸额上青筋狠狠跳了跳,单手拎着它,指着罐底标签给它算:“我这一瓷罐是200g,总价一万二,我那天跟你算的时候,你听哪去了?阿斯加德么?”

他俩吵得正欢实,就听当铺门口传来一声怯生生的问话:“请问,这里都能当什么?”

一人一爪齐齐探头看向外面,那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得还算干净,只是神情带着几分警惕和怯懦。

毕岸又转头望了望进门左侧博古架上琳琅满目的古董,恍然想起自己开的是家当铺——虽然只是个幌子。

铛铛也不闹腾了,十分稀奇地上下瞅着这实诚孩子,难得有良心地叮嘱:“多给人家算点钱吧,还是个孩子。”

毕岸面无表情,呵呵冷笑:“你先赔我茶叶。”

虽然简家大方,给了他一大笔钱,可也不是这么糟蹋的!

小男孩还背着小书包,应当是放学就过来了,他犹豫着将一只变形金刚的模型掏出来,万分痛心地推向毕岸。

毕岸僵硬地转头看向架子上的古董,再看看孩子期待的目光,拒绝的话咕嘟一声咽回肚里,强笑道:“小朋友,你当东西,父母同意么?”

小男孩吃了一惊,讷讷地问:“自己的东西,还,还需要父母同意?”

毕岸叹了口气,将模型塞回他怀里,尽量轻柔地问:“那你为什么当东西呢?换零花钱么?”

小男孩刚要回答,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然惊慌失措,抱着模型飞快钻进了柜台里面。

几乎是他刚一藏好,一个面容憔悴,眼底带着青黑痕迹的中年女子就走了进来。她妆容精致,身上穿着欧美小众品牌的新款,一走近就带来一股高雅的香气。但女子似乎有点不太适应脚上的新高跟鞋,走起路来有点拖沓。

女子挑剔地扫视着左间柜台,右间会客厅的当铺,好在知道自己是来求人的,皱皱眉没说什么,自个儿搬了高脚圆凳坐下,迟疑地问:“您是毕先生?”

毕岸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女子手背上的抓痕,笑着点头:“请问您是要当什么吗?”

考虑到柜台下还藏了个小朋友,毕岸并不打算说那些神神鬼鬼的事儿。但女子却不能体会毕老板的心情,径直说:“是同事介绍我过来的,说您能,驱邪。”

最后俩字她说的有点迟疑,似乎对此并不相信,但又无计可施。

毕岸引着女子去了会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才详细问起她的目的。

女子名叫魏燕,是某公立小学的老师,她自认还算勤勤恳恳,对学生负责,但最近的事儿却让她很是头大。

“从一个多月前,每到晚上我家就有猫叫,有时候是那种很轻柔,带着试探调戏意味的叫声,有时候就很凄厉。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小区的猫发春,可后来……”她打了个寒颤,“我在床上发现了一撮猫毛!当晚,我家小孩浑身过敏,吃氯雷他定都压不下去。”

魏燕忍无可忍,跟丈夫大吵一架,质问丈夫出门为什么忘关窗子。但丈夫更火,他们家住十楼,谁能想到会有猫能爬进来?夫妻俩伴着猫叫,翻箱倒柜一晚上,连抹猫影都没瞧见。

“我觉得可能是谁家小孩恶作剧,可旁敲侧击问了邻居几次,都不承认。”魏燕苦恼地叹气,“你说夜夜睡不好觉,第二天上班就没精神,我课上都讲错好几次了,领导也跟我谈话。我家孩子这次月考,下降了二十多分!”

说着话,魏燕无意识地挠了两下手背上的的抓痕,磨得周遭都起了皮,翻着白屑。

毕岸忍不住问:“你手怎么了?”

“不知道啊!”魏燕伸出来给他看,“昨天早上起床就有了,抹了碘酒也不管用。又疼又痒的。”

毕岸拿抽纸垫着手,看了又看,瞅着像某种猫科动物挠出来的,但魏燕分明说她家不养宠物,平时也没逗弄流浪猫的爱好。

“我跟你讲啊,我家平时出门都关好门窗的,猫猫狗狗的进不来!”魏燕神情激动,“那死猫它不光嚎叫,还乱咬东西。我家年前才换的真皮沙发,被它弄得跟破烂似的。”

毕岸抽回手,琢磨着魏燕没准真遇到什么超自然事件了。

两人约定了上门时间,送走魏燕,毕岸一回头,发现小朋友不见了,只深原木色的柜台上留了两个硕大的墨字“坏人”。

毕岸风中凌乱,他做什么了,怎么就成坏人了?难道不是这孩子自己躲进柜台的么?

2

凌晨的小区,安静而幽深,绿荫照水,花坛里有蟋蟀嘶鸣。

轻盈而娇小的黑影飞檐走壁,顺着小高层的外墙飞速向上窜去,路过某户人家的阳台时,还停了一瞬,警惕地扫视下方,没发现危险后,才继续向上攀爬。

十楼东户,魏燕家经过兵荒马乱的大扫除,一家三口纷纷陷入沉睡。双层玻璃隔绝了外面的风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娇小的黑影扒着窗玻璃看了会,咧嘴露出嘚瑟的笑意,竟像是流水般,顺着严丝合缝的窗户溜了进来。

四脚落地,黑影先是窜到厨房,在干粮筐里刨了个坑,舒舒服服拉了一通,然后像弄猫砂一样,用干粮埋屎,埋得高兴了,它还发出一两声得意的喵喵声。

没错,这是一只猫,一只黑猫,一只仅能看出影子的黑猫。

黑猫嚣张过境,将小孩的作业撕碎,将昂贵的真皮沙发扯开缺口,将电脑电源线咬成八段,完了还不过瘾,又跳到魏燕床上撒了泡尿。

用隐身术全程围观的毕岸叹为观止,这是有仇吧?

黑猫临走前,挥爪抽飞水杯,狠狠砸向壁挂液晶电视,然而,却没如愿看到液晶屏破碎的一幕——半空中探出一只修长的手握住了杯子。

泼洒而出的水,一滴不漏地悉数回归杯中,黑猫浑身的毛都炸开了,它僵硬地顺着那只手望去,夜色退却,有手臂肩颈慢慢现出——那是一个穿着黑衬衫的清隽青年。

毕岸把玩着杯子,笑道:“原来你只会穿墙术,隐身都隐不彻底。”

黑猫心知遇到了高手,二话不说,转身就逃,不过从天而降的白骨爪子狠狠盖住了它,铛铛放肆狂笑:“逮住你啦!”

客厅的灯“啪”的一声亮了,魏燕夫妇惊魂未定,直勾勾瞪着挣扎不止的黑猫。

魏燕上前一步,仔仔细细打量黑猫,突然尖叫:“我认得它!它是魏亚养的猫!”

人说猫都是液体的,成了精的猫身子更加柔韧,黑猫倏地猛回头,拼着崩掉牙齿的风险,狠狠咬了一口铛铛,趁着白骨爪子受惊撒开,立即飞身远遁,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魏燕咬牙切齿,怒声咒骂:“肯定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指使的!”但究竟因为什么,她却不肯多说,只是请教毕岸该怎么灭了黑猫。

“上天有好生之德。”毕岸笑笑,“这小家伙其实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修为也不深。这样吧,我给你们几张符,你贴在门窗上,它就进不来了。”

至于该怎么讨回损失,看魏燕的样子,分明知道猫主人是谁,大约会自己去找。

回去的路上,铛铛忽然开口:“他家沙发是新买的,笔记本是戴尔的新款游戏本,报价大约是二万。”

没错,神兽狴犴就是这么能适应现代社会:铛铛大人爱美人,爱上网,是个十足十的电子设备发烧友,很是热衷尝试各种新品。

顿了顿,它疑惑,“小学老师工资那么高的么?”

毕岸脚步一停,不,魏燕虽然妆容精致,但皮肤保养得并不好;她那双高跟鞋,虽说是牌子货,却不跟脚,走起路来应当不会舒服。种种迹象表明,魏燕应当是骤然富贵,什么都照贵的买,甚至没来得及做个合理规划。

可是小学老师除了偷偷开辅导班,还有什么赚大钱的方式?炒股么?

毕岸百思不得其解,琢磨着那只黑猫频繁骚扰她,没准儿跟她暴富有关。

桥上石狮子连成排,桥下碧波在灯影里荡漾,白骨爪子很快抛却思考,扒着毕岸的肩膀感慨:“啊!月亮那么那么美,路灯那么那么黄,本神兽要高歌一曲!”

毕岸回过神来,果断将它拽下来攥住,呵呵冷笑:“容我提醒你一下,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居民区扰民,我可不给你背黑锅。”

这货五音不全,又爱狼嚎,还是人来疯,常年背黑锅的毕岸,脾气再好也不能忍。

“不要,我就唱!你不许阻止我……诶?”奋力挣扎的爪子突然顿住,努力伸出爪尖指着桥边喊,“那是什么?”

毕岸却不上当,随手贴了张消音符,将它塞进袋子里。

桥边黑影一闪而逝,沾着露水的草地上留下一撮猫毛。

3

黑猫飞快在路边绿化带里穿梭,无数株小树一掠而过,在瞳孔里映出支离破碎的残影。

它跑一段,停一段,始终与毕岸保持着距离。它不敢动用术法隐匿身形,唯恐带起空气波动,引得毕岸回头。

新城区与老城区的交界处,以市重点高中为分水岭,向东高楼林立,绿树成荫,有流水缓缓穿过;向西则多是根深蒂固的中小学与商业区,往南走两公里则是鱼龙混杂的4A级景区。

解忧当铺就夹在重点高中与4A级景区之间,周边房子普遍较矮,最高不过六层楼,没有电梯,却胜在房价便宜,购物方便。

黑猫蹭蹭窜上二层小楼,俯瞰着后半夜的街道。

它耐心地等着,直到二楼熄了灯,才一跃而下,勾住了窗台,顺着没关严实的窗缝往里挤去,头进去了,脖子进去了——

早就虎视眈眈的铛铛一爪子盖过去,狠狠掐住了它的脖子,与此同时,灯亮了。

“老子早就发现有小贼跟着我们了,原来是你啊!”铛铛稀奇地打量它,纳闷,“你跟着我们做什么?哎,别指望我们帮你破开魏燕家的符咒哈!那不道德。”

“道德?”明明是猫身,却发出了人声,“许他们吃绝户,就不许我替天行道?”

这话嘲讽意味十足,黑猫挣不开白骨爪子的钳制,索性坐下来嗤笑:“我没挠花她的脸,算是客气的了!”

“多大仇?”铛铛嘀咕了声。

黑猫眯眼望它一眼,淡淡道:“我男主人因公殉职,公司给了六十万死亡赔偿金……”

“等等!”白骨爪子惊呼一声,猛然看向毕岸,“那晚的电台节目!”

黑猫所说,基本和那晚女子的哭诉大同小异,却残忍了许多,更加可气。

“男主人的丧葬事宜花了不少钱,魏燕一直嚷嚷不能委屈了男主人,非要大办特办,可她一分钱都没出,全是动的家里的存款。她说是替小主人保管钱,可她家化妆品、衣服、家具、电脑都换了个遍了。”黑猫凄厉大叫,“那是男主人拿命换来的呀!男主人的妻儿节衣缩食,魏燕却挥霍无度,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不就是欺负女主人是独生女,老人身体不好,没法给她撑腰么?”

黑猫快意冷笑:“魏燕想过好日子?门都没有!她买什么,我砸什么,不搞得她家宅不宁,我就白修炼了!”

黑猫还记得不能伤人的铁律,但天道又没说不能吓人,不能砸东西,它今天去魏燕家弄坏个冰箱,明天去魏燕家砸个电脑。反正女主人性格柔弱,这钱肯定拿不回来了,魏燕不是想奢侈一把么,那就让她天天花钱。

白骨爪子默默松开它,想了想,小声道:“我不能坏安安的名声,不能帮你破开符咒。”

黑猫有点失望,但对方下一句话又让它提起了精神,“但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解符,能不能解开就看你自己的了。”

铛铛小心地看了眼毕岸,试探地问:“可以的吧?不算违反职业道德吧?”

毕岸揉了他一把,端起杯子下楼:“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哇哦!默契!”白骨爪子顿时来了精神,边指挥二爪去给它找纸笔,边问黑猫,“成了精,就可以跟主家脱离关系了吧?你为什么这么上心?”

为什么?

黑猫转头望向窗外,看着沉沉夜色,缓缓开口:“小主人救过我。”

它刚成精的时候,因为没人指导,滥用法术,又不知道普通食物无法补充精怪体力,有过一段虚弱期,却倒霉地正赶上街道统一消灭流浪猫狗。

黑猫饿得头晕眼花,根本跑不动,眼睁睁看着同类死亡,不由哀叹自己时运不济。

就在它以为自己要去见阎王时,隐约听见一声惊呼:“呀,死了那么多猫狗呀!”

那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话语中带着惊讶和怜悯。

而后就是女子的教育声:“因为流浪猫会扑杀鸟类,对城市生态平衡造成威胁。而流浪狗带有病菌,咬伤路人后,得狂犬病的几率非常大。”

小男孩心生不忍,伤心地问:“必须死么?”

对啊,必须死么?虽然自己很能吃,但已经修炼成精,可以不捉鸟嘛!黑猫挣扎着望向天使般的小男孩,心里哭成一团。

女子想了想,摇头:“也不是,如果有人愿意收养……”

“咱们养它吧!”小男孩连忙跑到黑猫跟前,期待地望向妈妈,“救救它吧!”

女子为难地叹气:“养猫养狗不是说你一时冲动就能养的,你得给它打针驱虫,买猫粮猫窝等,初期零零总总就得好几千。以后要是有个小病,更费钱,比人看病贵多了。”

小男孩张了张嘴,小小声地喃喃:“我,我的零花钱只要一半?或者……”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说了,就算他年纪小,也知道好几千是很多钱,他的零花钱远远不能抵消。

失望缓缓扩散,女子却蹲下来伸出小指,微笑:“你若真想养,必须保证好好照顾它,自己给它刷猫砂盆,不许弃养哦!”

小男孩兴奋地抬起头来,重重点头,勾住了母亲的小指。

4

“我的小主人,可是个小天使呢!”天渐渐亮了,学会了如何破符的黑猫感慨,“女主人很温柔,很会教育孩子,她拿我来培养小主人的责任心,真是个很好的妈妈。”

它顿了顿,转头看向铛铛:“哎,你主人也很好啊,你教我破符,他都不拦的。”

“谁主人!?”本来听得唏嘘不已的白骨爪子,顿时炸了,“老子才是主人!老子是神兽,神兽!安安是我的铲屎官,不,育兽师!你不要搞错啊!”

黑猫被它吼得蒙了一瞬,讷讷道:“有区别么?不都是他养你?”

“诶?”铛铛也给绕了进去,半晌才气急败坏地嚷嚷,“什么叫他养我?我们九龙山庄待遇很高的,没本事的连招人的榜文都看不到!”

“铛铛!”白骨爪子还待给黑猫小辈长长见识,就听毕岸在楼下唤它,“你下来看看这个!”

铛铛立即老实了,乖乖顺着楼梯扶手滑了下去。

电脑屏幕里,消防车的警笛声响彻小区,警察与消防员正冲着楼上喊话,鞋跟跑断了的魏燕甫一跌跌撞撞奔出楼道,就被警察扯到了安全区,隐约能听到她惊慌失措地嚷嚷:“疯了!林妙书疯了!七个,七个煤气罐啊!”

本地自媒体适时插入画外音:“今早接到群众报警,隆安小区有人在家里放了七只煤气罐,反锁了家门,似乎要自……不对!”现场主持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她不是要放煤气自杀,是想跟上门吃绝户的亲戚同归于尽!七个啊!万一炸了,那还得了!”

不过,看现场情况,魏燕应当是拼死脱身了。

那么林妙书与魏亚又该如何?

四楼阳台的窗户陡然开了一条缝,披头散发的女子凄厉大叫:“魏燕,你不得好死!你吞了我家的死亡赔偿金,还伪造我丈夫的签名来要我家的房子,你不给我们孤儿寡母活路,那就一起死吧!我带着你侄子去地下找你弟弟,我看你百年之后有什么脸去见魏家的列祖列宗!”

她左手拎着一只做爆米花用的小型煤气罐,右手疯狂挥舞着什么,细细看去,勉强能从手势上判断出那是一只打火机。

窗下,魏亚嚎啕大哭,抱住林妙书的腿使劲摇晃:“妈妈,我不想死!我们不死!不要死啊!”

解忧当铺里,黑猫神情惊恐,它只是想给魏燕一个教训,怎么会这样?

黑猫撒腿就往外跑,却被铛铛扯住了尾巴:“你这得跑到什么时候?等你过去楼都炸成渣渣了!”白骨爪子喊道,“安安,开空间通道!”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空间通道蓦然开启,一步踏入,就是魏亚的家。

打火机已然跳跃起了火苗,魏亚的哭声时断时续,黑猫几乎是爆发出了全身的法力,缩地成寸,化作一抹残影扑向林妙书。

黑色的影子狠狠撞飞打火机,在林妙书的惊叫声中,咬住煤气罐边缘一扬头,将其带离了阳台。

“小黑!”魏亚眼睛一亮,紧紧抱住林妙书的腿,“妈妈,你看,小黑回来了!它也不许你死呢!”

死亡往往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林妙书抢了几次煤气罐,都被儿子和黑猫挡住,心里的那股气就这么消磨掉了。她软软坐倒在地,掩面失声痛哭,哭声绝望而无助。

毕岸慢慢走过去,轻轻叹气:“那晚的电台节目我听了。”女子只以为是警方的谈判专家破门而入了,丝毫没有反应,但毕岸的下一句话却令她提起了精神,“那个主持人说的不对,你可以投诉他。死亡赔偿金的法定继承顺序是,由配偶、父母和子女作为第一顺序继承人共同“继承”。没有第一继承顺序的,第二继承顺序的才有资格。你公婆早已故去,这笔钱是由你和儿子继承的,你大姑子没有资格扣住。”

林妙书茫然地抬起头,明明听得清毕岸在说什么,可她脑中嗡嗡作响,就是想不透。

魏亚猛然看向毕岸,神色惊讶:“是大坏人!”

原来他就是昨日去当变形金刚模型的小孩。

破门的声音越来越响,毕岸不再耽误,俯身在林妙书耳边低声道:“女子虽弱,为母则刚。就算为了你儿子,你也得好好活出个人样来啊!你死都不怕,还怕一个法盲么?你只有活得精彩,将无赖踩在脚下,他们才不敢欺负你。”

林妙书怔怔望着他,喉中滚动了一下,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魏亚与黑猫一左一右依偎着她,有温泉缓缓滋润干涸的心田。

空间通道赶在警方破门而入前合拢,毕岸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母子俩相拥而泣,黑猫十分乖巧地蹲在一旁守护。

铛铛怅然望着闭合的通道,问毕岸:“她应当不会再寻死了吧?”

“不会了。”毕岸淡淡道,“心头气一散,对死亡会产生本能的畏惧,只要不是有心理疾病,很难再去自杀。况且,经此一事,警方和媒体必然介入,你觉得魏燕能讨到好?”

“好耶!”白骨爪子欢呼一声,“安安我们出去旅游庆祝吧?”

刚刚还富有同情心的铲屎官蓦然拉脸,呵呵冷笑:“你先赔我茶叶。”

“嘎?”白骨爪子这才想起被它糟蹋的一大把好茶,它登时矮了半截,顾左右而言他,“哎呀,不要那么小气嘛!当年在九龙山庄,我可没少偷了大哥的灵茶给你喝!”

毕岸风中凌乱:“等等,你不是说那是你的份例,你不爱喝么?”

“咦,我说了啥?”再一次说漏嘴的铛铛熟练地往毕岸手心里一躺,虚弱地呻吟,“哎呀呀,我抑郁了!需要一个爱的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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