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掌柜练功回来,用过饭后就收拾了个包袱,带上刀,同老太太和沈璧告辞,出门往山里去。
甫一离家,家中就来了客,沈璧见到来人,一男一女,面熟得很,她脸色不好看了,回头看了一眼虚掩的房门,老太太正在屋里,她不愿老太太听到,便问来人:“你们是来买棺材的,若要看棺材,随我到前厅去。”
这二人正是虎子的岳父母,他们都是人精,晓得家里还有旁人,便卖了沈璧一个面子,随她去了前厅。
沈璧将大门关了一半,拿起扫帚来扫地,黄氏也瞧出来,这丫头不欢迎自己,黄氏还挎着个包袱,刚刚赶过来,坐下来喘口气,说:“玉娘子,好几个月没见了,你的脸是咋了?”
沈璧道:“敷了药,可不就这样了呗。”
黄氏道:“你的脸是在火里烧伤的罢,那么久的伤还能治好?怪不得人人都说,韩家铺子的掌柜是个妙手神医,啥病都能治,跟着这样的人家,不愁吃喝,你真是命好哟。”
“好什么好,我不过是个丫鬟,天天睡柴房,吃稀粥,又不是来做大小姐的,我也没那个命。”
沈璧道。
黄氏与自家男人对视一眼,默默一笑,道:“我们两个人也不是来找你麻烦的,别怕,我们是来看我外孙子,顺道来瞧瞧老街坊,听人说你娘不行了,方才我们去过了,你娘躺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的,没几日活头了,整个人病成皮包骨了都...........”
沈璧眉头紧皱:“我娘怎么了?你们找她做什么去?”
黄氏哀叹一声:“还不是想说说那档子事呗,我们家的亲戚可说了,那夜看见了你娘放了火...........”
“啪”的一声,沈璧拿扫帚往黄氏胸前拍,怒道:“来我这造谣是不是,你家亲戚不是疯了么,疯子的话还拿出来唬人,当我好欺负呢!不要脸的东西,非得我把你们打死才行?”
她又打了几下,黄氏都没挡住,被她男人给挡住了,虎子的岳父比黄氏懦弱不少,此刻也硬起胸膛来,道:“我们也不要多,给我们一百两银子封口费,我们再也不来了。”
沈璧手上没钱,有钱她也不会给,说:“呸!都给老子滚蛋,有钱没钱我都不会给,有种告我去啊!”
虎子的岳父反手夺过她的扫把,想打她,她一转身拿起桌上刻木头的刀子,举起来就朝虎子的岳父扎下去,那两个人被沈璧吓死,惊慌失措,尖叫连连,沈璧的刀没扎到虎子的岳父,而是往他手中的扫帚扎过去,扫帚落地,这二人没了遮蔽之物,沈璧举着刀连连逼近,面目狰狞:“敢来敲我的竹杠,也不想想我是什么人,我杀人不偿命的,你们死在我这我都不怕,贱命一条,谁怕谁!”
虎子岳父母也是怕硬欺软之人,沈璧又装出一副母夜叉的样子,吓得他们前脚拌后脚爬出了棺材铺子。
这二人被赶出去后,沈璧就关了门,省的他们再来吵吵。
她把地上的扫帚捡起来,扫帚上被扎烂,索性拆了重做一个,老太太在屋里唤她,她赶紧过去瞧瞧。
老太太听见前边有吵闹声,问她:“丫头,是谁来了?”
她道:“是个要饭的,不给钱还朝我吐唾沫星子,可气死我了。”
老太太道:“给他点呗,都是可怜人。”
“您不晓得,他上回就来过了,给了钱还不知足,天天来,这种人,有手有脚,不干活,就晓得白吃白喝,多讨厌。往后我是不会再给了。”
她走过去把窗户开了,给屋里透气,老太太信了她的话,没再追问。
她出去拿竹枝做了把新扫帚,给家里大扫除一番,过了晌午,她和老太太说去菜园子里,其实是去了李府。
虎子的岳父母一再上门骚扰,她不放心陈氏,走后门溜进去瞧瞧。
陈氏门前本就冷清,这日却尤其热闹,不仅仅小湾在,连玲翠儿都在,她见这几人,忙装笑:“翠儿也在,我娘怎么了这是?”
陈氏脸色发白,和之前差不离,却躺在床上,已起不来身,看样子是时日无多。
玲翠儿道:“你的消息倒是快哈,听说你娘不行了?自从大夫人一走,姐姐就一病不起,府里内外,只能由我来照看了,老爷信任,让我在床前伺候着,毕竟是小湾的亲娘,可不能亏待了。”
桌上一碗汤药没喂,玲翠儿也不急,压根没放心上。
沈璧看了陈氏一眼,对玲翠儿道:“我有些话想和我娘说,能不能劳烦你先出去。”
玲翠儿问:“有啥话不能当我的面说的?”
“母女间的悄悄话,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怕你不爱听。”
沈璧答。
玲翠儿道:“如此,那我先走一步,你们慢聊。”
她扭着屁股走出房间,顺手把小湾给拎出去,沈璧看见这一幕,对陈氏道:“娘,小湾给这个女人带,你真的放心?”
陈氏气息急促,有些喘不上气,说:“她心眼可坏了...........小湾日后受苦...........我不忍心啊...........”
沈璧取过一旁的药,低头闻了闻,问:“这是谁开的药方?”
陈氏看着碗,说:“是老爷请的大夫开的...........”
沈璧觉得药的味道不对劲,道:“我看这药不能吃,有问题。”
陈氏摇头:“没事.........谁能害我呢..........”
她从床上坐起,自己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沈璧取出帕子给她擦嘴,说:“虎子的岳父母又来了么?他们问你要钱了?”
陈氏点点头:“我没钱了...........一个将死之人,他们爱这么摆弄怎么摆弄罢,我早点死了也好,不拖累谁。”
沈璧一时语噎,难以接受母亲将死之事,便说:“请韩掌柜来给你瞧瞧罢,活着总比死了好,你死了,谁管小湾,留给后娘养,小湾的命苦啊。”
陈氏目光温柔看向闺女:“我已经活够了,你别怕,好歹我是二房...........小湾是长子,老爷不会不管他的...........玲翠儿心狠,也不能拿小湾如何。”
沈璧在母亲房里待了一会,决定回去了,母亲拉住她的手依依不舍,她忍着眼泪没掉出来,一出门,就忍不住哭了。
小湾一人在门口玩,她走过去抱住弟弟,问他:“玲翠儿对你可好,可有欺负你?”
小湾答:“她不准我吃点心,说老鼠才偷吃东西。”
沈璧问他:“平常吃饭都谁喂你?”
小湾答:“是大娘屋里的丫鬟姐姐。”
她问:“你吃得饱肚子么?”
小湾点头。
她不见其他人,问弟弟人去哪里了,弟弟说家里来客人了,她叮嘱弟弟:“若是谁不给你吃饱肚子,欺负你,打你,你要和爹爹告状,不能白白被人欺负了,胆子大一点。”
小湾重重地点了下脑袋。
沈璧从李府后门离开,一路想起陈氏的病情便心生感伤,到家里,特意在水井里照了照,擦干净眼泪,才去老太太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