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袁甲三脸上现出一丝自豪和得意;但想到自己已是五十四岁的人,却膝下凄凉,没有一个男丁,心中猛掠过一阵惊悸。
吃罢晚饭,袁保中过来问安。袁甲三望着他,微笑颔首,努力掩饰心中的不安。
袁保中低了首,用格外小心的声音说:“昨天接到二叔的信,言‘正凯旋班师’,谁想这样快,今儿个晌午就到家了。如今家中又添了一口人,请二叔给您小孙儿起个名字吧。”
袁甲三点点头,掐了掐手指头,半天叹了一口气,说:“唉,厚德载物。这孩子命贵,不知你享受得起不。前面有孩儿命弱,走得太早了,合该不是咱们家人。世敦儿、世廉儿不知道将来吃哪一碗饭哪一碗饭:哪一个职业,哪一门营生。。八月秋高,漫天祥云,是一片吉祥气象。这孩子他来得恁巧,我看,他呀……”说着,他拍了一巴掌,猛地站立起来,迟疑了片刻,接着说,“若是袁家有福荫,受用得起,就叫世凯吧。取这个‘凯’字,一是我有幸托祖宗的荫福,刚打了个大胜仗,算得上凯旋;二是希望孩子将来能成为人中杰才,成长为东天的楷模。多少年来,咱们袁家的星辰被乌云遮掩,如今,该是显露辉煌的时候了!”
袁保中激动地应着,连连点头。
袁重三几个过来,大家拉了一会儿家常,谈了一些关于寨墙修葺的情况。临去,袁甲三留住袁保中,仔细问了当铺和田产经营亏赚和家中纠纷,一直谈到深夜。
东楼上的月亮出得很早,又明又亮,远处不时飘来孩子们悦耳的歌声。秋风在夜里已经很凉了。袁甲三躺在□□,心中默默吟诵着欧阳修的《秋声赋》,阵阵惆怅油然而生。翻来覆去,许久,他想起自己的童年,一切仿佛都在眼前。他想着保恒、保龄两兄弟,他们还算争气,保恒是进士,保龄中了举人,他们现在一个是翰林院编修,一个跟着自己走南闯北。世道多变,他们的前程究竟如何尚未可知。想着自己弟兄几人,只有自个儿受恩于吕贤基,算得上是能文能武了,其余兄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袁家的太阳,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升起来呢?
窗外的秋虫叫成一片,那纺织娘的声音更是格外凄厉,像江南水乡的歌妓孤独而幽怨的吟唱,仿佛在诉说着兵荒马乱岁月里人间的灾难和不幸。
袁甲三探头望了望母亲郭氏的屋子,灯火已经熄了。淮北大捷,刚要喝庆功酒,家中就有书信送到,讲母亲病重,恳请自己速回。此时,母亲一直昏迷着。袁甲三一回来就去看望了她,在她床前跪了许久许久,眼中噙着热泪。想到母亲的病,一朵愁云笼上了袁甲三的心头。他在想,母亲也真是不容易!当年父亲去世时,母亲刚刚三十出头,硬是咬着牙把四男一女拉扯大。那时,大哥年最长,也仅仅十五岁,最小的妹妹还在襁褓中,家里河南项城袁寨堂楼的日子有多艰难呀!而如今,家中四世同堂,五十口人济济一堂,其乐融融。想到自己长年在外奔波,南征北战,对母亲不能恪守孝道,越发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