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姐姐昨夜里受了风寒，这会儿浑身难受得起不了床，但心里又记挂着梓乔姑娘，特意着我过来看看梓乔姑娘这院里屋里缺什么少什么，我好帮忙置备了，毕竟梓乔姑娘并不熟悉这里。”
听着眼前人并不如措词般热情的声音，梓乔温婉地笑着问道：“敢问姑娘名讳？”
小丫鬟学着平日里莲花的样子暗自调整了下姿势回答道：“阁里的人都叫我茗儿。”
“有劳茗儿姑娘了，当初我也曾在降灵阁小住过几年，所以。。。。。。”
“我听莲花姐姐说了，梓乔姑娘此前住在这还是八年前的事儿了呢”不等梓乔把话说完，茗儿就打断了她的话然后自顾自说着：“一个地方若是几个月没去过怕都是有些不认得，何况梓乔姑娘这离开了八年之多，早就物是人非了，姑娘不用客气，我茗儿虽然人微言轻但替姑娘你置备些必需品还是做得到的。”
梓乔看着这矮了自己一头还多的小丫鬟笑而不语。茗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说错了什么。”
梓乔看着眼前的小丫鬟变得有些恼又有些不安起来，忽而笑得更开了些，道：“茗儿姑娘说得对，不过我这眼下一团乱，说实话也理不出缺少些什么，不如茗儿姑娘先回了？也好照看下莲花姑娘。想是昨夜里因为特意送我回来后回去得晚了才着了风寒，我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但眼下随身的东西还没送到，也拿不出什么送给莲花姑娘以表歉意。”
“这就不必客气了，毕竟我家莲花姐姐一向深得辅台大人宠信，平日里也不缺什么，稀罕物件也是没少见过。倒是梓乔姑娘你。”再次打断梓乔讲话的小丫鬟茗儿说到这停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梓乔的穿戴，哼笑了一声接着说道：“可真得好好收拾收拾，等随身物品到了再细细整理了好将缺少的物件报给我知，我好一并置备了免得连累我家莲花姐姐被人说办事不利。而且，想来梓乔姑娘也不会让茗儿我等太久的吧。”
看着小丫鬟一脸的得色之意，梓乔竟笑得更开：“茗儿姑娘说的有理，快些回吧，免得你的莲花姐姐要人照顾。”茗儿忽然被梓乔笑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不自在，道了声告辞，便转身离去。梓乔收了笑容，面无表情的盯着茗儿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才转身跨进院门，看着眼前破败的一切，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乔儿。”忽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辅苑大人！”梓乔忙转过身来施了一记揖礼。来人正是器苑的辅苑——雅言。
“快起来快起来！”不等梓乔的揖礼行完，辅苑雅言就一把将梓乔拉起来，满脸止不住的笑意，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把梓乔看上了好几遍。
“行了辅苑大人，再看就要把人看出洞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梓乔抬头望去，是一个满脸笑意的陌生姑娘。
“你这丫头真是讨打，来来来，快过来。”辅苑雅言笑意不减地一手仍抓着梓乔的胳膊，一手向来人伸去。等抱着一个大包裹的来人走到身边，辅苑雅言一手一个的拉着两个人说：“这就是梓乔，我们梓乔回来了。梓乔，这个是念尘，来我们器苑已经三年多了，是个投脾气的丫头，和你差不多大。这下好了，你们两个算是有伴了。”梓乔和念尘互相笑意盈盈地行了礼。
“好啦我的辅苑大人，让我把东西放下赶紧帮梓乔收拾了这破烂院子吧，那不成您老人家喜欢在这冷风里就着灰土说话？都赶紧搬进来等什么呢。”念尘边打趣，边放下手里的东西边招呼门外的丫鬟小厮往里搬东西。
“对对对，收拾收拾，收拾完了去我院里吃饭说话。”辅苑雅言也挽起袖子开始一起收拾。
“使不得辅苑大人！我来就好了，您歇着。”
“歇什么歇，往哪里歇？难不成要我坐在地上？我可还没老到搬不动东西。”
“诶呀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怕您累到了。”
“梓乔你别管辅苑大人了，她不会坐着等的，快收拾！我们备了好东西给你！
”“这怎么使得。”
“这有何使不得。”。。。。。。院子热闹起来。
待到申时左右，梓乔的院落和屋子全都收拾妥当。尽管依然透着几分破败，但总算是干净整洁可以住人了。为了确保今晚梓乔不再睡在灰尘里，晌午饭三个人也是打发小厮到辅苑雅言的小厨房取了点做好的吃食回来简单解决了。
“哎呀，终于收拾好了。”辅苑雅言坐在床边四下打量了下屋内的陈设说道，“你说你这孩子也是的，昨晚就不知道去找我？难不成老太太我还给不了你一张暖床？也真亏了你能凑活这一宿。”
停了一下，雅言略带感慨地接着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同时，拉过梓乔的手握在双手中细细摩挲，“你这双手啊，真是细嫩的没道理。说出去谁能相信是做我们这行的？可我以前是真喜欢看你画符啊、施法啊，连你拾掇器具的样子都是好看的。念尘你看看，你看看梓乔这双手，那宫里的娘娘公主的手也不过如此。”
梓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低下头，念尘见状调笑道：“好啦我的辅苑大人，梓乔的手再好看也当不了饭是不是？您老人家说的美食呢？莫不是在框我俩？”
“你这丫头今天真是讨打，等下你看着我和梓乔吃你可别馋！”雅言被念尘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走走走，也到时候该准备用晚膳了。梓乔，我特意吩咐人备了你爱吃的东西，我老太太可一直记着你的口味呢。”说罢，雅言拉着梓乔起身向院外走去，念尘也笑呵呵的跟着并替梓乔锁好了院门。
因为都是一个苑的人，梓乔和雅言的居所相隔并不是特别的远，但吃过晚饭又被雅言拉着问东问西问了好些事情，所以梓乔离开雅言的居所也已是夜深了。谢绝了雅言和念尘提出的留宿的建议，梓乔也没提灯笼，就这么一个人走在秋夜的月光下。
披着念尘特意准备的夹袄，梓乔身上总算不那么冷了。梓乔慢慢地走着，微微低着头，忽然想起白日里雅言对自己双手的夸赞之词，便从袖子里伸出拢着的双手看了起来。
梓乔不是第一次被人夸赞手生的好看了，实际上以往的岁月里，曾有许多的人，在各种各样的场合里，因着不同的原因和目的夸赞过梓乔的手生得异常漂亮。这双手皮肤细嫩，手指纤长，连指甲的形状都仿佛精心修过，它们因主人的需要翻阅过典籍，书写过符咒，制作过器具，也曾持着不同的法器甚至兵刃降服和消灭过无数被判定必须镇压或抹去的存在。
可人们不知道的是，这双手，还曾经泛着青紫、指甲乌黑得仿若鬼爪。想到这，梓乔无声地笑了，笑得充满了讽刺和感慨。可下一刻当梓乔看见自己的院门前有一个并不熟悉的身影时，立刻收起了笑容，瞳孔甚至都紧缩了一些。
“是梓乔姑娘么？”一个仿佛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那人也察觉到了梓乔的归来，急急忙忙向着梓乔迎了过来。“梓乔姑娘是我啊，您不记得我了吗？我以前伺候过老苑首的啊，是我。”梓乔一边回想着对方的声音一边迅速调整了表情，重新挂起温柔的笑容。
来人是个老婆子，看打扮应该只是个粗使佣人，随着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梓乔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悯阿婆！是您啊！这么晚了你这是有事找我？”被称作悯阿婆的老婆子一听梓乔张口就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高兴极了，最后几步路几乎是小跑着到了梓乔跟前。
“是我是我！梓乔姑娘您还记得我！”
梓乔满脸笑容地回答说：“怎么不记得？当年多亏了悯阿婆您照顾我们，这些年不见，您可还好？身子还硬朗？您的孙儿也该是上私塾的年纪了吧？孩子还好吧？”
一连串的提问几乎让悯阿婆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好好好，都好都好，都好！”悯阿婆眼里闪着泪光，“当年若不是梓乔姑娘，我那孙子，我那孙子”说着说着，悯阿婆竟哽咽起来。
梓乔见状忙劝道：“悯阿婆莫哭啊，孩子现在不是好好的？好就好，好就好啊。”
“对，对，梓乔姑娘见笑了，瞧老婆子我这没出息的样子。”悯阿婆忙擦了擦眼泪，将手里的包裹递了过去，“我听说梓乔姑娘回来了，想着这院所荒了这么多年没人住，梓乔姑娘定是缺少许多东西，老婆子我得到消息太晚，只来得及准备出这些胭脂水粉和布料，以及一些笔墨纸砚和朱砂，只可惜不是什么上等的东西。还有些吃的是我白日里现做的给姑娘你的，都是以前姑娘你爱吃的。”
悯阿婆说到这，叹了口气接着说：“哎，也是老婆子我不中用，本想着一早就给姑娘你送来，结果看见茗儿那丫头一直在你院外暗处里盯着就没敢，只好等到把手里的活儿都忙完了，夜里在这候着姑娘你。”
梓乔听了低头一笑，又抬起头说：“这茗儿姑娘竟如此厉害？”
“姑娘你有所不知，茗儿那丫头本身倒不是个什么人物，只不过仗着她伺候的莲花是辅台眼前的红人，平日里见了我们这些下人鼻孔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也不想想她自己什么身份，呸！”说着说着悯阿婆恨恨地向地上啐了一口。
梓乔无声大笑着结果悯阿婆手里的包裹，说道：“阿婆莫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的。我这里谢过悯阿婆了，难为您老还想着我，只不过眼下我没什么能回赠给阿婆您的，心下有些过意不去，待日后有机会再谢过阿婆。”
“使不得使不得，姑娘收我东西是瞧得起老婆子我，何况当年若不是姑娘的符咒和帮助，我那孙子哪有命现在上什么私塾，我们一家也不要过了。姑娘莫要和老婆子我客气，这回姑娘院里肯定还是要安排人手的，到时候老婆子我还要回来伺候姑娘你。”
“好，我等着阿婆。”梓乔的眼睛笑得像弯月一般，“太晚了，阿婆快回吧。免得家里人担心，哦，这夹袄阿婆披着，夜里冷。”说着便要脱下夹袄递给悯阿婆。
“不用不用，老婆子我哪有那么矜贵，我回了，姑娘你早些休息。”悯阿婆谢绝了梓乔的提议转身离开。
这一夜，尽管在辅苑雅言那里吃得很饱，梓乔还是取出两块悯阿婆送来的点心细细品完，最后，被子上压着念尘送的夹袄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