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一处避开闹市但又十分气派的府邸,朱漆大门紧紧地关闭着,但门两旁依然各自站立着一个穿戴着全副铠甲的士兵,手中还有握有兵刃。走过路过的行人都免不了好奇地看两眼,可无一又不被守门士兵的气势所震慑,而缩头快步离开。
由远及近传来十分有节奏感的马蹄声和响铃声,只见二匹毛色黑亮得如同绸缎一般的高头骏马拉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稳稳地停在了这宅邸门前。
马车刚一停稳,朱漆大门便应声开启,若干个仆役由管家带着涌了出来,仿佛早就候在门里一般,各司其职迎接马车中的人回府。
一双黑色朝靴落地,微微拎高的排袍随即被放了下来,只见那深紫色的上等绸缎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隐隐如水波纹的光泽,再仔细一看不免发现,那是因为整件排袍都用金丝银线绣了暗纹,显得奢华又不失庄重。腰带上也镶了一圈个头不小的玉石。
“奴婢恭迎王爷回府——”那管家一开口竟是声音尖细,往脸上看去又会发现他连一根胡须都没有,原来是一位公公。
“嗯,热水准备好了吗?”从马车中下来的是一位年轻男子,一双丹凤眼向上斜挑着,一对漆黑色剑眉几乎要飞到鬓角里去。鼻梁挺拔,薄薄的嘴唇不说话时总是紧紧地抿着,加上刀削一般的下巴和白皙的皮肤,这男子的样貌极为英俊,但始终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淡和疏远感。
“回殿下,全都已经准备好了,老奴得到报信说您要回府了,便算好了时间,这会儿王爷就可以沐浴更衣了。若是先用膳,小厨房里也备下了王爷爱吃的点心和菜肴。王爷您是要。。。。。。”
话没说完,便被这位王爷打断了,“沐浴更衣。哦对了,我确实有些肚饿,摆几样点心在一旁。还有茶,也泡上吧。”嘴上逐一吩咐下去,脚上并没有丝毫停顿,由管家公公引领着,大踏步走向后院。
“还不快去照王爷的吩咐去准备去!”管家公公对身边的小厮、丫鬟催促道。其他仆役得了命令,急忙忙执行去了。
等到全身都泡进加了许多有缓解疲劳之功效的药材的热水里时,男子终于得以放松一般,重重地舒了口气,同时在水中伸展了一下略有些僵硬的四肢。自己的这间浴堂虽然与宫里的无法比拟,但也是完全按着自己的心意装潢得十分讲究。这么多年了,总是保持着一种身体和精神都时刻紧绷的转态,每日也只有沐浴的这片刻时间才能做到真正的放松。
等到从药浴中起身,男子明显感觉到身体轻松了许多,满意地换上早就备在一旁用香熏过的衣服,走去前厅用膳。
整顿饭吃下来,只有这男子是唯一的食客,管家公公在一旁伺候着,等男子示意吃饱了,又赶紧令其他轮值仆役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前厅收拾了出来,奉上刚泡好的茶。
男子品了一口茶,满意地点点头,问道:“公公,最近我被困在宫里,真是干什么都不舒服。终于回到自己的地盘了!对了,公公,我被困在宫里的这段日子里,可有些什么好玩的事情发生啊?”
管家公公稍加思考,便回答道:“若说有些什么让杂家在意的事情,倒是有一件,就是降灵阁的器苑,回来一个人。”
“谁?”
“梓乔?”听到自家公公给出的答案后,男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就是那个斩杀了妖王的梓乔?”
“王爷英明,就是那个梓乔。”管家公公脸上的微笑不变,心里知道自家王爷的惊讶从何而来。
“前阵子听说她回来了,杂家也是吓了一跳。谁不知道当年她离开的时候几乎就是个死人了,哪成想这有活蹦乱跳地回来了?要说当初她走的时候,器苑老苑首已经倒了,那些个徒子徒孙也都鸟兽散,任岩都不曾出手帮衬一二,居然今时今日降灵阁还能让她回来?而且,马上就官复原职了呢,也真真是稀罕事儿。”管家公公说完微微摇头满脸感慨。
被称作王爷的男子倒是脸上一片波澜不惊,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边听自家的管家公公说话,边慢悠悠地把一盏茶都喝完了,然后放在手边的桌子上示意不必再添水。
一主一仆,一坐一立,半晌都没有说话。正当管家公公寻思着要不要再开口寻个别的什么话题,却听到自家王爷冷冰冰地开口道:“公公。”
“王爷?”
“还有什么别的关于这梓乔的消息吗?都说与本王听听。”
管家公公皱着眉思索片刻然后说道:“因为这阵子王爷被困在宫里,杂家也就没太顾得上旁的事情,所以有关这梓乔和降灵阁并没有特意去打听些什么。只是听我们的人汇报时曾提到,这梓乔性情较以前大变,若不是容颜未改,绝对叫人认不出是一个人来。”
“哦?”王爷倚着椅子的把手,厅中央的铜炉缝隙中透出的火光映得他的一双眼睛像琉璃一般闪亮,却冰冷。
“以前那个梓乔杂家倒是见过一次,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接触,但印象确实令人深刻。明明是个女子,却有一半的时间是男子打扮,但真是好看,比他们器苑里的男子都要俊朗。女装的时候也是飒爽英姿、神采飞扬,我朝虽说开国以来一向提倡女子也可以习文学武,但到了后来这风气也是慢慢衰落,所以她走哪都是人群中的焦点。”管家公公说着说着声音竟透出赞许来。
王爷侧目,看见自家公公一脸赞许的看着铜炉,不禁好笑,忍不住开起玩笑来:“公公,那是铜炉,不是那梓乔。”
管家公公被这么一说,忙收回目光说:“失态失态,王爷赎罪,杂家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若不是公公年事已高,本王真要以为公公是喜欢那梓乔了。”可王爷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自家公公。
“诶呦呦,王爷诶,可饶了老奴吧。老奴怎么可能有那份心思啊,可别取笑老奴了,当年那梓乔确实是如此有名啊。”管家公公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对自家王爷的调皮甚是无奈。
“那梓乔当年真那么好看?”王爷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管家公公点点头,继续说:“当真,据说那梓乔出身寒微,虽说也是读过不少书的人,但和那些士族女子截然不同,全然没有那种文弱、娴静的感觉。又应该是因为掌握着法术的原因,气质格外不同。就是脾气大了些,所以有不少人喜欢她,也有不少人看不上她。”
“她那师傅就没为她寻个人家?据我所知,其他器苑弟子的婚约可都是靠那老苑首成全的。”
“说是也牵过几次媒,但不知为什么都没成。后来应该是见她一门心思都扑在降妖除魔上,索性那老苑首也不管她了?反正是没在听说过,只知道那老苑首全心全意指点她修炼,要不然,就算她天生资质甚高,二十岁多些就斩杀妖王那是何等修为啊!”见到自家公公说着说着又开始面带赞赏,王爷颇感好笑,看来自家这位公公啊,真是对那梓乔十分欣赏。
“那她现如今是什么样子啊?”
没成想,管家公公被问得一愣,随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说:“要不,改天找机会杂家陪王爷去看看?”
王爷听了这话微一挑眉,没想到自家公公会提出这种建议来,但一转念,这梓乔早晚都是要结识的,便答应了下来。
当晚伺候着自家王爷睡下后,管家公公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关好房门,又对值夜的仆役叮嘱一番才转身离去。
偌大的王府里竟没有多少仆役和侍卫,到了夜里愈发显得寂静,管家公公被风吹得有些冷,于是想着该给自家王爷备好厚些的衣服免得他哪日不甚着了风寒。自从当年那场火灾之后,这好容易活下来的双生王子之一又大病了一场,从阎王爷那儿好容易活了回来,哪成想不仅记忆出了问题身体也变得不甚结实,本就因母妃的原因失了圣心,母族更是指望不上,就算是王子也活得像宫中那些仙草里的异类。管家公公是个宅心仁厚的人,不忍像其他宫人那样找门路早日调走求富贵,于是留下来照顾这位可怜的小主子,到了后来又经历了种种事端,主仆之间活得倒比王爷与其他皇亲贵胄更像是一家人。
“也不知王爷到底是当年哪个小主子,哎,作孽啊。”管家公公叹息着摇摇头走回自己的房间。
没成想,没过了几日,王爷府主仆便有了见梓乔的机会。
确切说,也不是正式的会见,而是王爷办事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并不起眼的药铺,忽然就听到自家公公说:“王爷,那位就是梓乔。”
那日王爷乘坐的是一辆十分普通的小马车,马匹也是普普通通的品种,属于扔在马市不多几个钱就能买一匹那种,乔装成车夫的侍卫也穿着十分陈旧。
“停车。”王爷吩咐侍卫将马车停靠在一边,然后侍卫假装去旁边的店铺买东西,车厢内主仆二人微微掀开轿帘看着药铺的大门,过了好些时候,才见梓乔拢着双手在袖笼里走出药铺。
这次这王爷才明白了自家公公的所谓的看不出来一个人是什么意识。以前在一些大型场面上也曾远远望见过梓乔,因为没机会仔细端详,又过了这么多年,记忆里只有那顶明晃晃的银冠和那人仿佛燃烧着一般的气质。而如今眼前这个女子一身白色素麻、一件佩饰也没有、一点粉黛也不施,以前的眼角眉梢都是神采飞扬的,现在却面无表情的如同一座冰雕,就连身上的气质也大相径庭,如果说过去的梓乔就像太阳一般夺目,那现如今的她就是地府深渊里的千年寒冰。
“王爷?”看到自家王爷的表情,管家公公便明白了一二:“要即刻联络她吗?”
“不必。”王爷看着梓乔越走越远的背影说:“暂时不必,先观察着,她每日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本王都要知道。然后,查探一下这家药铺什么背景。另外。。。。。。”
“她消失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杂家也会着人去打探的。”管家公公笑着做了一个揖。
王爷也笑着指了指自家公公,然后吩咐车夫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