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离带着阿夏乘坐太子府的马车到了春风楼赴晚筵时,楚寻与易瑶已在二楼雅座等候已久。
等阿夏将珠帘放下,坐在里边儿的易瑶就向着莫离身后探头探脑,疑惑:“哎?你那位世无双的神君大人呢?怎不同你一道来?”
易瑶双眼放光,在这黎华皇宫呆了快有一月,偏得见得那位上神尊容的次数少之又少,若哪天莫离真与这位尊神修成了正果.......她也好托神君替她物色个出色的小公子。
莫离习惯性地挑了挑眉,“出府时也未曾见得他与秦天二人,许是早时便出府去了。”
易瑶点点头,颇有两分可惜,但瞧见那小二将两盘醉肘子呈上来时,易瑶两眼发光:“太子哥哥,将那醉肘子给我一块儿。”
莫离霎时间也跟着点头,亮晶晶的眸子盯着楚寻面前那一盆颜色诱人的醉肘子。
春风楼排场场面虽大,但这一个醉肘子却是大楼里的招牌,店家大厨赋有名言:醉肘醉人,美人美皮。
楚寻笑着夹起醉肘子,看着这一桌子菜全是按照这两人的喜好来点的,将醉肘子先后放进了易瑶与楚寻的碗里,笑道:“你们二人倒是一向会吃。”
因着只有楚寻与易瑶几人在场,莫离压根无需担忧吃相如何,那醉肘子的酱汁便糊得满脸都是,莫离含糊不清地念叨:“入口油而不腻,口感绵软香稠,绝,实在是绝,倒是想向这大厨讨要方子了。”
“那可要将那厨子请过来?”楚寻笑道。
莫离肘子不离嘴,乐呵着摆摆手:“不必不必,若是人家招牌,我怎可真要人家将秘方心血拱手相让。”
楚寻看着莫离笑的宠溺,而后那温和的眉眼里似是带了几分不明的意味。
半晌,楚寻放下手中的筷子,还是开门见山问道:“阿离,风之谷如今安于何处?几日前父皇母后已回信,叫我问一问你,若是你与莫老谷主应允,可否将风之谷一干人等接进宫里?”
话音落下,厢房里登时一静。楚寻依旧面上淡淡,他隐去了父皇母后那更加急切的话语,先探探莫离的念法。
莫离虽是他们加弥耶的宁国公主,可风之谷的莫老谷主是莫离的亲外祖。
加弥耶帝后不愿与莫离分开,可楚寻只怕莫离为难,尽管楚寻看向莫离的神情里,分明有不言而喻的期盼。
易瑶也忽地从碗里抬起脸来,看着莫离,眉毛打了结,愁道:“阿离,你莫非不同我们一道回了吗?”
一是如同再生的养父母,可二却是至亲的血缘。
莫离听得这话也是一愣,对于这事儿她其实还未想好最妥善的方法,只是当前只想要回谷中看望外祖。
而感受着此刻气氛,已然带上了几分沉重,莫离也感染上几分怅然心绪,忖了忖,道:“然风之谷真实近者如何,我亦全然不知......阿哥可否先同我回一趟谷中,待见得外祖,再由外祖打算?”
楚寻点点头,“自是要先一同去看望外祖......”楚寻话音未落,便被“嘭”地一声响动打断。
原本紧闭着的门帘流苏被大力掀开,吓得屋内气氛霎时荡然无存。吓得莫离手中的肘子啪地一声掉到了桌上。
辛白枳大摇大摆地出现在门前,豪气万千道:“哪儿用得着如此麻烦,风之谷早已落定在加弥耶界内,你只需派人去西南山下那处最大的谷屿内随便寻个人递上名帖,风之谷的人自会应你。”
楚寻眉梢的笑更加温柔,双手作揖,“多谢白兄。”
莫离听得亦是大喜,风之谷本是在黎华国与黎华国与布衣国的交界处,想来是此次变故后迁徙到了加弥耶,如此一来既是便利许多。
但低头看到眼前那醉肘子,瞬间又是痛心疾首,多少粮食就是这样白白浪费掉的,咬牙切齿望向辛白枳:“辛白枳你个二百......”
又是话音刚落,那本是半开着的窗扉忽地一下迎风而开,君若踏着窗外那大片绯丽的霞光,缓缓地踏迎空而至。
落在目瞪口呆的莫离面前。
辛白枳眉宇间皆是得意,大摇大摆地踏进屋内,笑道:“怎样,是不是该把那宝鼎献给小爷了?”
流苏又被掀开,秦天与冥楂二个不紧不慢地一同走了进来,秦天看着这一屋子的人,乐乐呵呵,“辛白枳你这一路真是耍的一手好赖,但阿若呐,你到底是输了。”
君若斜睨辛白枳一眼,掌心向上一抬,手掌间赫然多出了一方玄铁色的方鼎,缓缓转动着,君若将这方鼎一抛,这方鼎便到了辛白枳的手中。
楚寻同莫离一般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头,奇道:“这可是能笼下天地的齐方砚?”
辛白枳眯着眼缓缓转动着齐方砚,心情大好:“正是,终于落入小爷囊中了。”
秦天早已经坐下来将那最后一只醉肘子夹进碗中,冥楂亦是拿起碗筷,对着莫离解释道:“我们在来寻你的东边巷口遇到,这二人便要争个先后,若是小白赢了,上神的赌注便是这齐方砚。”
莫离好笑,看着君若问:“那若是你胜了呢?”
辛白枳将齐方砚一收,拿起碗筷,恶声恶气道:“他怎么可能赢我。”
“要他脱光了裸着身子去街上游一遭。”君若声音冷冷落下,霎时响起笑声一片。
莫离一囧,又好笑,怪不得辛白枳这般使劲儿耍无赖,君若这赌注可真是又狠又臊人。两个大男人间的赌局,一个贪财一个赌狠,都说女子惹不得,分明是男子更不好惹。
“你们来寻我可有要事?”莫离问。
本是三四个人显得有些宽敞的雅间,霎时间变得拥挤紧凑,秦天与辛白枳二个像是饿死鬼般横扫食物,原本还有些拘谨约束的易瑶被气的顷刻忘了要保持女儿家的端庄,直接与那两个抢起菜来,之前惬意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
楚寻又叫小二添了新一轮的菜色,辛白枳与君若两个一左一右的将莫离夹在中间,君若一面将一筷子葫芦丝夹进莫离碗中,一面答道:“无事,凑巧听闻今夜北蓬街大开夜市,还开了几处鬼市,有杂耍与演艺,可要去消遣看看?”
那厢扒着碗里米饭的秦天,听得抬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君若,低头闷笑。
只有他晓得君若可不是什么无事与凑巧,明明是因着莫离这两日来的糟糕事儿,想要哄一哄莫离开心,于是一大早便拉着他一道去逛了早市,将市面上与各个女子都爱的小玩意儿都买了个遍,又亲自去临香阁精心置办了个雅间晚宴,亲自变幻了一屋子的香花与繁星,谁曾想,莫离被这太子哥哥先一步掳了走?
秦天想到临香阁那一桌子的美酒好菜,此刻正无人问津,心下便是一阵惋惜。
“鬼市?要去的要去的,本在宫里时父皇母后便不让我出宫去凑这等热闹,我已有数年未逛过鬼市了,这黎华国的鬼市也是热闹的紧。”莫离眸子晶亮,点头如捣蒜。
楚寻被莫离期待的眼神盯的发了笑,“一道去。”
春风楼掌柜的带着数个小二将君若莫离一行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大门,将手里的一沓花花绿绿的纸票子递上,“几位贵客,此乃北蓬街摊市与小店合作兑奖的奖券,若是运气好还能得个稀罕玩意儿的大奖哩,祝几位贵客玩的尽兴。”
到了北蓬街的街口向里望去,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莫离看着这密密麻麻攒动的人头,兴奋道:“凑热闹赶集这事儿真是不分前朝古今啊”。
莫离一行人向前走着,原本拥挤到几乎密不可分的人群却不约而同地朝两旁退去,哄闹的场面一时间变得更加的混乱,慌乱中有人互相踩踏后大声嚷嚷出声:“别挤!别挤啊!慢点!挤死人了!”
而引发这一系列前因后果的罪魁祸首,却心安理得的继续朝前走着。
莫离眼角抽搐,无语地望着秦天脚边的烟岩兽小黑与另一只叫不上来谥号的巨型幻兽,心虚地环顾了四周向他们投来的怨念目光,幽幽叹道:“真是造孽啊造孽,秦小公子,您好歹也算个声名在外的活神仙,能不能端着点半分仙君该有的样子?”
这等人潮拥挤的喧闹集市,秦天偏生要将两头巨兽放出来横在身边,这等集市本就是人潮拥挤,除了一些官家小姐抱着几只体态娇小的幻兽,没谁是将幻兽带在身边的,可秦天却还将两只体型庞大的巨兽带着招摇过市。
百姓们多少有些忌惮这模样凶狠的幻兽,自是不断地朝两旁散去。
秦天却不以为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等汹涌的地界,此乃护我等矜贵身子之举,省的我们被挤死在这羊肠小道里。”
秦天煞有介事,辛白枳还分外赞同地在一旁给了他一个肯定与鼓励的眼神。
莫离无语,走在一旁的君若恰好出手扶了一把走的趔趄的垂髫小儿,莫离不禁暗暗赞叹,君若上神这般的谪仙君子,便与那秦天辛白枳大不相同,啧。
秦天他们在一处卖各种稀罕灵石的摊位前站定,秦天往摊前一凑,那小黑也抬头挺胸地跟着向前一凑,那原本在摊前挑选的几位男子瞬间退到了一旁。
那明显被小黑吓了一吓的青袍男子,正了正脸色,打量了秦天等人的衣着做派,就开始摇头晃脑地批判起来:“衣着光鲜却行事嚣张无礼,横行无道,当今天子脚下竟还有此等粗鄙失礼之人,哎,国之不幸啊!”
谁料秦天与辛白枳二个头也不回,专注的看着摊上的灵石,秦天拿起一块黑秋秋的石块,问道:“店家,你这大多数的都是未开凿的原石啊。”
那摊主瞧着面前这一群人衣着不凡,眉宇间皆是矜贵,眼中光芒大盛,忙答道:“是是,公子好眼力,今夜这鬼市来的可都是带了真家伙的,您随便走两圈便能发现好玩意儿。”
摊主眼珠子一转,对着秦天吆喝地更加卖力:“您别看我这摊小,我这摆的可都是百里挑一的珍贵灵石,珍稀度同瑶池园里的那些宝贝一样。您手里那块就是个未开凿的上品元灵石,开采炼化后能直接提升修为。”
周遭的人听得了都轻轻地倒吸一口气,瑶池园乃是闻名各个国家的奇珍兽园,售卖的幻兽与各个灵石、宝器皆是大陆珍品,价格也是高的惊人,寻常人等也不敢轻易踏进瑶池园的大门。
这元灵石是所有灵石中最珍贵的灵石,不分属性包含了所有元素,且还是上品的品质,若秦天手中的真是一颗未开凿的上品元灵石,那这价格,也定是不菲。
一旁有人忍不住问那摊主:“那你这元灵石的要价是?”
秦天也看着摊主点点头,这黎华的鬼市倒也不俗,竟然还有售卖上品未开采的原石。
摊主见大伙儿都来了兴致,颇有几分自得的晃了晃脑袋,伸出三根手指,洪亮道:“货真价实,三万两黄金,童叟无欺!”
“嘶——”周遭竟是一片感叹声,还有人应声倒地。
莫离也咂舌,竟要三万两黄金。
莫离下意识地用神识探了探随身空间里的钱票,若不是她去现世活了一遭,她还真没觉得她手里的黄金有多金贵......一两黄金等于十两银,三百两黄金就等同于九十多万人民币,那这三万两......莫离慎重的看了看空间里的银票与碎黄金,恩,她日后花钱绝不再大手大脚了。
秦天手中折扇一开,乐呵一笑,豪气万天道:“将你这摊上未开凿的元灵石都给小爷包起来。”
莫离目瞪口呆,心里酸的岂是一个恨字了得,拍着手摇头恨声道:“秦爷爷您可真是货真价实的霸总啊......”
秦天回眸不解地看着莫离,“霸总?这是何物?”
莫离依旧是无语凝噎,要她眼睛也不眨的买下一颗三万两黄金的灵石都难,秦天这厮竟然还.......莫离的痛苦面具还挂在脸上,那厢的辛白枳也豪气出声:
“将你这摊子上的上品火灵石与筑基液也给小爷包上。”
那摊主连连应声:“哎哎,好嘞两位爷!”
秦天与辛白枳造出的动静可不小,周遭都是羡慕嗟叹的语气声,一开始被挤到一旁的那两个小生愤怒地涨红了脸色,又出声道:“世风日下,只晓得用金钱衡量世间博来眼光,粗俗,低蛮!”
秦天这会儿倒像是听见了这酸秀才的话,直直的一个转身,应道:“少在那里虚头巴脑,我是将你赶开了还是怎么着?娘了吧唧地嚷嚷个啥。”
辛白枳往摊子上一坐,将腿一跨,下巴对着烟岩豹和那凶兽一抬,“啧,你们看看这两个合不合你们胃口,若是饿了想吞便吞了吧。”
辛白枳说的轻巧残忍,周遭的人却齐齐的变了脸色,默默地又向两旁退了几退。
那两个酸秀才呼吸都停滞了一秒,其中一个秀才拉起方才那个滔滔不绝的秀才,转身就踉踉跄跄地跑了。
君若看着纷乱的鬼市,望着仓皇而逃的那两个秀才,再瞧着秦天与辛白枳将满满当当的灵石接过手中,出声道:“走吧,再往前走走看看。”
莫离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那两个傻小子,摇着头跟上了君若的步子,楚寻与冥楂在一处卖宣纸毛笔的摊子上驻足了很久,连莫离的呼喊都充耳不闻,莫离才记起,楚寻极爱文房四宝,更是爱舞文弄墨,而堂堂地府的小太子冥楂,也有个出人意料的爱好,那便是冥楂能写得一手好字。
尽管他往常都是拿判官笔练的字,但偏偏也爱收集人间的笔墨。
莫离眼睛一转,看到了一处卖胭脂口脂的铺子,这铺子上的口脂包装的倒是新颖小巧。不同于大陆上寻常的用木质盒子包装的口脂,竟是用薄薄的类似铁片金箔包装而成的,倒是有几分现代的包装。
莫离再拿起几个胭脂打开瞧瞧,颜色竟也十分多彩,四方的小各自隔成了四块不同的颜色,莫离瞬间来了兴味,好家伙,鬼市不愧是鬼市,竟还有这种稀奇玩意儿,“小娘子,你这胭脂可是有趣的很啊。”
莫离抬头看看这摊主,竟也是个颇具韵味的风情女子,那女子用手掩面笑笑,“小夫人好识货,这可是境外来的胭脂,不仅能抹面,还能上色在眼皮子上喱!”
莫离点了点头,正欲将几盒口脂递给那女子,君若骨节分明的手便伸了过来,将一小沓银票递给了那女子,声音谆谆:“劳烦都包起来。”
“好哟官爷!夫人真是好福气,有如此绝色相公这般疼您,实是羡煞了常人啊。”老板娘看着君若的脸,也禁不住羞红了两颊,这年头的公子长得实在是出色了些。
君若听着老板娘的一句夫人,一句相公,实是悦耳,晶亮的眸子看着莫离,流光涟涟。
莫离却看着满满当当的口脂,满心欢喜。
“来,小娘子,拿好,祝您和小相公恩爱齐白头啊。”
君若笑着接过来那一袋子的胭脂,正欲陪着莫离往前走,谁知人群忽然开始慌乱,悉数朝着南边蜂拥而至,莫离被旁人挤的向一旁趔趄了一下,人群里有人大喊:“捉贼了!捉贼啊!”
一阵马蹄和幻兽的嘶鸣声接连响起,竟有人在这闹市内策马?
人群越发的轰乱,还有摊子被打翻在地,君若将莫离牢牢地护在怀里被人潮推挤着向前走,忽而陡升变故,秦天与辛白枳瞬间被一群人包围了起来。
莫离仔细一看,竟是方才那两个穷酸秀才带着一帮子人回来了,莫离一惊:
“如今的酸秀才都如此大的脾性吗?”
如此一来,百姓见有人持刀行凶大打出手,场面纷乱到了极点,莫离的脚都快被踩踏的失去了痛觉,君若眉眼微皱,忽的揽紧了莫离的腰,带着莫离腾空而起,回头对着易瑶秦天他们落下一句话:“各自回府”。
便抱着莫离腾空而起,莫离小小的惊呼一声,再往下看去时,楚寻与冥楂将易瑶与阿夏护在一旁,场面混乱不堪。
忽而又闻得一阵芳香,莫离抬眸一看,竟有漫天的花瓣与星子朝着她与君若而来,朵朵颜色不一的粉红花瓣大片大片地铺在君若的脚下,他们承着风与花瓣在空中漫步,那一颗颗晶亮璀璨的犹如星子一般的星星点点落在莫离的周围,向着鬼市底下的人群落去,一时间缠斗声,人群哄闹声,又被一阵阵女子们的惊叹和兴奋的喊叫声淹没。
莫离的眉眼笑的都快赶上了星子的璀璨,望着花海与星子中抱着她而去的男子,心脏跳动地都快出了心口,莫离觉得她此刻定是在做了不得的春梦,要比春梦还要令人心动百倍的梦。
秦天被三四个人缠着,兴奋大呼:“这不是临香阁里的香花吗,嘿,不愧是阿若,到底是用上了,这等场面都不忘讨美人欢心!”
辛白枳一手将那嘴碎的穷酸秀才扔到一边,一边看着施施然远去的二人,眯着眸子咬牙切齿:“无耻狡诈!”
而纷乱的人群中却有一男子望着空中的二人,大惊道:“子枭,那可是莫离?”
墨子梟望着那空中相依相望的一双人,眉眼沉沉酝满了戾气,背在身后的手早已紧握,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