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放下刘季不说,来看看周昌这个人。
周昌(公元前261年――公元前192年),字丰,也是沛县人,但不是中阳里人。他的父亲,与萧何的父亲是连襟,娶了萧何的姨母,和萧父关系很好。后来萧何在沛县做了主吏掾(yuán),即沛县的人事科科长,也让周昌做了县里的吏员,让曹参做了沛县的监狱长。这三个人平时最是要好。
周昌此人相貌碳黑,双颊粗糙,眉毛粗短,似如繁星。其父家有财,以钱免兵役。昌少时任侠,无大器,常执一长剑,先后往南、北、东、西四处游历,南到衡山,北到济北,东到城阳(琅琊),西到咸阳,实为其父败落,希望他躲避赋税各役,顺便游历山川,拜师求学。
周昌早期游历之时,常偷盗放火,揭人屋瓦,折人栋梁,所过之地,无不惊骇。后在薛遇到一个老者,也是来游历的。周昌游历,常是人人关窗闭户,不敢探头,五条街以内都不见人的;而那位老者游历,常是几十人追随请教,凡听到他车马声的,五里内都有人聚集簇拥的。
周昌一直都听到过此人大名,很不信服。一次游历薛地,拜访孟尝君的孙子田强与其妹田氏女。周昌先见过田强,又见过田妻,坐在屋里凳上,与田强聊了起来。
(注:孟尝君即田文,“战国四君”之一,受齐君封于薛地。后乐毅五国伐齐,田文坐视不管。后田单复国,田文惊恐而死。其六个儿子争夺爵位,齐襄王遣鲁仲连攻下薛郡,杀光其子,只留下幼子一系四子,还夭折了两个。)
田强和田妻也知道周昌其人,于是不敢得罪周昌,让他坐了主座,小心赔笑,谨慎无比,还将家里少有的浊酒和麦饭拿出,总算把周昌招待好了。刚吃了一点酒饭,恰好那老者也来拜访,手上还提着一条鱼和一串肉干。周昌不认得他,大怒,问道:“尔这老鬼,如何有肉不来供我,反来供这一家?”
那老者问道:“阁下何人,需朽予来供?”
那二田看周昌的气消了一半,也就舒了口气。
周昌又问:“那你又何故来供这一家呢?”
那老者又答:“阁下都来照顾,老朽岂敢不供?”
周昌道:“你这厮着实无礼!老爷我何时有照顾过他一家?”
老者笑道:“阁下亲自前来,引得蓬荜生辉,连枝头上都有灵物前来,岂不是照顾吗?”
三人扭头一看,却见枝头上正好有一只花喜鹊。周昌大喜,让那老者也来对面客房坐下,让那两口子也把鱼去炖了,把肉也切了,再来吃饭饮酒。
周昌问那老者道:“你叫什么名字啊?”那老者答道:“老朽姓虞,名信。”周昌听了一愣,问道:“可是赵国的那位虞信吗?”虞信说:“然也(是的)。”周昌又问:“可是赵孝成王的那位虞卿相吗?”虞信说:“然也。”
周昌大惊,跳出来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又“腾”的一声跳回到凳子上,问道:“旧闻先生大名。不知先生四处游历,是何故能使先生的追随者如此之多呢?”
虞信(公元前294――公元前201年)听了,忙说:“老朽哪有什么能耐,只是靠着一张嘴巴,早年赚(zuàn,指诈骗)得了一个卿位,后来又勉强诈得了一个相位。至今落魄游荡,不过是冢(zhǒng,坟墓)中之骨,大家可怜我,才会资助老朽而已。”
周昌听了,又是大怒,指着虞信骂道:“尔这厮浪得虚名!若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你便将刚才那三个响头还我,再给我供十条鱼,三十斤肉来,我便饶你!否则休怪老爷再送你三千个碎拳的石头(他说反了)!”
那虞信听了,也知躲不过去了,问他道:“那你如何治人?”周昌道:“不服便打!”又问:“那你之人如何?”周昌道:“凡我所过之处,便无人敢惹我了!”
虞信又问:“那你如何待人?”周昌道:“惹我便打!”虞信又问:“那你待人如何?”周昌道:“凡我所至之处,便无人敢来欺我了!”
虞信又问:“那你如何求人?”周昌道:“我从不求人!那人诺应我便好,若是不许,直把那厮打到求我就好!”虞信又问:“那你威望如何?”周昌道:“我所住的地方,已无人敢在旁边停歇了!”
虞信捋了一把胡须,皱眉问道:“你这是与谁学的?”周昌道:“我们兄弟姊妹九个,都被我爹如此待的!”虞信又问:“死了几个?”周昌道:“四个姊妹全都死了!”又问:“跑了几个?”又道:“四个兄弟全都跑了!”又问:“你如何不跑?”周昌道:“不……不是到这儿了吗?!”虞信盯着他,捋着胡子,一直不语。没等多久,周昌流泪,放声大哭。
那屋里两口子透过窗子看了,大怵(chù,恐惧害怕),以为周昌要把家砸了。
那妹妹田氏女也在自己房间里透过窗户来看这大汉大哭,不免笑出了声。周昌听见笑声,骂着大步迈开,一脚踹开了门,把那女孩儿拽出,举拳要打,却见那田氏胳膊上有两道红色伤痕。吼着叫出那两口子,喝道:“你们是如何待着丫头的?!”那田妻说道:“只是昨晚这丫头被蕨草剌破了棉衣,我便打了一通。”
周昌大怒,从墙角拿了一根木棍,抡起要打那田妻,那两口子抱在一起发抖,不敢言语。田氏赶快抱住周昌,哭着求他莫要伤她嫂子。周昌摔断了棍子,问道:“她多大了?”田强道:“小妹今年十五岁了。”周昌喝道:“都是嫁――人的年纪了,如……如何打得?倘若打破了相,你两口子却能养她一――生吗?”笔者之前说过,周昌有时是口吃的。
说完周昌从袖里随手捏出六个钱,交给田氏,让她回屋去。又拿出五个钱,让两口子再换扇门。交代完了,回来坐下,一壶酒却早被那虞老儿偷喝完了。周长刚要发作,虞信道:“你先莫怪,这酒不好,我的小弟子过会儿就到,他会带好酒来的。”
周昌忍着酒瘾,先喝了两碗汤(热水)。问他道:“那……那你如何治人?”虞信道:“怀仁者之心,行霹雳手段。”又问:“那你治人如何?”虞信道:“弱者皆去,强者效死。”
周昌又问:“那你如何待人?”答道:“不施诚心,不怀杀心;不近君子,不交愚恶;不抱私心助人,不忘感恩报人。”问:“为何不施诚心,不怀杀心?”答道:“无有交易,为何诚心?互有交易,如何诚心?无有交往,何必杀心?互有交易,怎能杀心?”又问:“那你舍弃相位,保护魏齐,岂不是诚心吗?”答道:“魏齐待我有恩。”又问:“如何不近君子,不交愚恶?”答道:“君子自高,近之受辱;愚恶自薄,交之亦亡。故不交君子,不近愚恶。”周昌又问:“那你待人如何?”答道:“无有损害。”
周昌又问:“那你如何求人?”虞信说道:“予从不求人,困噩之时,自是有人相助。无人相助时,就找曾帮过我的人请援,其若帮了,早些还他;其若不还,也不再强求,是他不积阴德,去找别人便是了。”又问:“那你威望如何?”答道:“没甚威望,也没甚恶名。”周昌听了,没再言语,只是等酒。过了一会儿,虞信的三个弟子带来了两坛好酒,五斤猪肉和五斤稻米,周昌大喜,让虞信坐了首位,把小妹也叫了出来,一起吃些。
又刚吃了一阵,路过的张苍正好也来拜访,还有其师兄卢敖写给乡亲们的信,其中也有写给周昌的信。周昌大喜,也让张苍来一起吃,张苍不来,周昌怒拍桌子,让他快来。张苍也只好来自己先吃了三盏酒,想要告辞。周昌又道:“你这厮却不是儒家子弟吗?怎的不等我便先喝完了?在和我一起喝三杯,再放你走!这小盏怎能喝得痛快?换大碗来!”于是两个人又喝了三碗,周昌才喜,张苍晃着晃着地便晃出去了。
周昌辞了田氏一家和虞卿,便到了济北去,按照虞卿的说法行事,果然名声变好,人人皆说流言不可相信。回到泗水郡沛县的一路之上,周昌名声渐变,由恶转忠。周昌回到沛县,却发现父亲早已中风亡故,周昌继承财产,不想让人再说自己游手好闲,便花钱找萧何买了一个县吏的职位,平日里也不出太多力,也没得罪过人,只是平时轮番值班而已。
两年后的冬月末,原沛县县令赵尧因为被举报征兵征徭松散,被调往淮阳一带,新上任的县令听说是从楚都寿春来的,众人都很是紧张。都担心此人初涉宦海,严厉对待下属,收税征役严格,因此紧张。
这天周昌吃完早饭,在衙里点了卯,走在县外路上遛弯儿。低着头,正想着自己何时能够再做一回行侠仗义之事呢,忽然下起雪了。仰头看这落下的雪,更是兴叹。突然一匹高头大马撞上了周昌。周昌身高七尺九寸(周秦时一尺合现在23.1厘米,也就是说周昌高182厘米),那马撞在他身上,他只退了三四步,那马却向后飞出了三尺。
周昌赶快走上前来,扶起从马上摔下的人,连忙道歉。定睛一看,那人正是穿着官服前来上任的县令。周昌大惊,却不惊慌,看着这县令总感觉似乎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啊,他最后一次见到任三那年才三岁。突然,猛地说了一句:“你不是走了吗?”
任三大惊,转而又喜,没想到二十年后,自己还能被这么一个年轻的后生认出来。很是感动,拉住周昌的手,说道:“小兄弟,你是哪家后生,与我这般相识?”周昌应道:“回知县大人的话,草民贱姓为周,名昌,正是沛县本地人士。”任三一想,也是没啥印象,也只是看着周昌长得面相并不年轻,尴尬地说了一句:“那时候咱们关系还不错啊!”于是又重新上马,县令后面的随从以及所带的家产赏赐赶了上来,周昌为任三牵马领路,一行人在雪天里走进了城。雪压低了毡帽与斗笠,一行人像极了沙漠里的商队。
回家路上,周昌碰到了中阳里的薛欧(公元前251年――公元前188年),是个舍人(即旅店老板),与他打了一下招呼,薛欧却拉他过来,问他说:“你见过那位新来的县令大人了吗?”
周昌说:“见到了。”“那你看那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周昌摇头,又点头说:“但我觉得他是个沛县的老人,比你我还都要大。”说完,周昌便走了。
薛欧还觉得奇怪,便来到府衙门口,扒着门框,探头探脑,看着这新到任的县令任勋任大人长得到还蛮白净的,胡须只是在俩颊上,完全看不出是个中年男子,倒像是和自己同年纪的人。薛欧念叨着:“都说着周昌已弃恶从良了,却怎么还是说谎呢?”
那任三看向门外,发现了这个小子,便叫道:“那孩子,你是中阳里人吗?”薛欧点点头,任三大喜,把他叫来。问他说:“那中阳里的老任两口子却还好吗?”薛欧说道:“哪个老任?”任三怪道:“还能是那个老任?中阳里的老任!”薛欧说:“自打我生下来,这中阳里的姓有张王刘陈,薛卢郭袁,还真没听说过有姓任的。城南街有一个屠户,名叫樊焦,这全沛县没有他不认识的,您若是要问人嘛,便可以尽可以去问他。”
任三听了,蛮失望的,望望四周,指向一个小箱子,对他说:“你把他搬回中阳里去吧,将他分与乡亲们,就说二十年前的那位任三回来了。”
薛欧看向那个箱子,眼都直了,里面全是马蹄金(金器为上币,铜钱为下币),磕头谢过了任三,将这一箱钱财搬回了中阳里。回去和乡亲们一说,众人大惊大骇,都慌忙收拾家当,避免报复,逃出沛县。只有薛家是后搬来的,刘家也没有得罪过任三,没有逃走,变平分了这一箱金子。
每天晚上,周昌和萧何都陪任三喝酒,赚得任三的欢心,每次都把任三灌的大醉,二人也轮番每晚喝醉一个,第二日白天便不必再来上班点卯了,只用晚上再来喝酒便好,任县令自会照顾。这几天里,只有一夜没喝。
这一夜,萧何的胃已经喝得有些损伤了,没有来。周昌也不想再喝得大醉了,便到武媪(ǎo,也就是武老太太,是后人的称呼。真名昀,此时还很年轻)的酒店里买了一坛极烈的烈酒,搬到了知县的房里来。
二人喝了老半天,边喝边聊,喝了半坛,那任三喝得醉了。周昌正想辞开,任三却拉住他,还要与他聊天。周昌无法,也只好坐下来听着任三讲述着自己的过往。讲得一多了,便把所有事都倒出来了。好在他喝得大醉,凡事都不记得了。周昌也一人把半坛酒全都喝了,把自己灌的大醉,冲回家去,希望一场醉把听到的这些全都忘了。
当然,第二天任敖没有忘记这件事。“好在,我们的这位儿子还没有回来。”他走在街上,想着。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一辆驴车,驴车上坐着的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让他更惊呀的是,后面还坐着一个女人。
这次周昌没有抱着不得罪人的原则,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卢敖(公元前259年――公元前178年),还无意中把刘伯也拉下了水。不仅如此,他还把秘密变成了公开的消息,引得现在刘季(公元前256年――前195年)来找任三的麻烦。
当夜,萧何和任三喝了前半夜,任三却不敢再往醉里喝了。后半夜时,周昌推开门,拎着半条狗,一言不发,非常不自然的走进来,仿佛瘸了一条腿似的。好在任三已经有些熏醉了,没有顾他,趴在桌上。周昌也不管他,右腿往这里迈着,拖着左腿,来到右边便坐下了。萧何大惊,却也讲不出话。
三人就这样又坐了半夜,任三睡醒了,抬起头来,一看到周昌,被吓了一跳。刚缓了口气,萧何说出去解手。还没等回来,刘季又突然踹开房门,提着一把家传的赤霄剑,剑指任三。
任三看这小子,也不认识,问道:“你这厮,却是哪个?”刘季道:“要你命者!”一剑刺向任三,却被周昌捏住,喊道:“刘季!什么事情不能公堂上说?”刘季喊道:“你这糊涂鬼,却不是酒吃醉了?滚开,让我把这个负我兄弟的一剑赐死!”周昌又道:“刘季!你自己有几个情妇?你有资格杀他吗?你能待她们好,县令如何不能待你兄弟好?先饶他一次,看他怎么办再说,可否?”
那刘季插回剑,道:“若不是看周长者脸面,定不饶你这条狗县令!”周昌代任三谢过刘季,又对任三说:“县令大人,他说的事,你看应如何吧?”任敖的脑子转了不知多少圈,问道:“是指卢氏只是吗?”刘季喊道:“还能是谁?!”任三道:“苦也!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泄了此事!”
于是任三告诉刘季,要他把卢氏和卢敖接到县衙里来,自己会亲自与他们母子相认,到时候还要周昌和刘季作见证。到时候他们一起给李环写好书信,再给送去寿春,想来其应会理解。并请求二人不要再告诉他人,此事只有他们五人知道,时候再告诉他人,省的连累。
这鬼话刘季和周昌当然都不相信,刘季先回到淮阴县,通知了卢氏夫妻,又把他们都送到了张耳的庄上;周昌也和卢氏打过了招呼。次日,刘季和周昌过来,带着一个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周昌还搀扶着一位中年妇女。
任三见到刘季等人已来,赶快笑着迎他们进了堂上。刘季等人似乎并不起疑,笑着一起来到堂上。刚一进来,任三回身拔出长剑,一剑砍倒那个年轻后生,又要来砍那妇人。
剑刚落下,只听“咣当”一声,周昌一把斧头将长剑打掉在地。任三一惊,赶忙大叫一声“来人”,堂下跑上来一群衙吏,手拿水火棍,都准备要打。任三蔑笑道:“周昌,本县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却不想还不如那个把城府挂在脸上的萧何嘞!”
周昌也笑:“县令大人,周丰狡诈不假,可那萧何却也不是个善类呐!”任三一听,向四周看了一看,这帮衙吏全都不是原先的人,忙问道:“你们都是什么人?!”那为首的一个大笑,说:“任三,你可还认得我吧?”
任三一看,乃是樊焦。“告诉你,你爹娘在你被抓走后的半年就都死了,你也放心去吧!”说完举刀就砍,任三连忙避开,樊焦又追。两个人绕着堂上柱子就跑,这场戏却早于“庆轲刺秦”。
两个人绕着柱子跑了十四五圈,任三跑出圈子,摔飞到那妇人脚下,抱住她的脚,求她看在二十年前之情,放他一马。
旁边刘季一脚把他踹开,周昌又一把抓起他来,骂道:“你这狗官,无情无义!即使不愿失去权贵,把那母子安排妥当,也是好的!若非刘季兄弟牺牲兄长,还真让你做出这破人伦而败天理的事!你这种杂碎牲畜,不杀了,还待如何!”
说罢,两拳一掌,全都打在脸上,把那油酱铺、彩帛铺、水陆道场,全都打出来了,半死没死,撂在一边。刘季一把将他拽起,道:“狗官,你还我哥哥命来!”一剑插进任三胸膛,扎穿了,趁着他还没有断气,又冲小腹扎了一剑,任三又吐出一口鲜血,还没断气。刘季一把将他推到地上,又往胸脯上踏了一脚,一口老血如瀑布般喷出,总算是死了。
刘季再回过头来,却见周昌早已用血在墙上写了七个大字:“杀人者,长者周昌。”拿起自家的劈柴斧头,一斧砍下任三头颅,寻一张布包了。又请来当地三老(三位最有威望的长者,即有威望的人),作了证,把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作了证词。
全都做完之后,周昌返回自己府中,把所有的家财撒遍沛县,一直撒会堂上,手上只拿着一盒二十块黄金,交给那妇人,道:“王大娘,刘伯大哥去了,节哀顺变。这是黄金,你们且先拿着。昌若能活着回来,必会回来再有重偿。”
周昌说完,命人清点了任三府里所有财宝,整理成单,揣在怀中。直取了一个酒葫芦,在武媪那里盛满了酒,带着人头和斧子,背着一把三尺长剑,从县东门而去,直奔楚都寿春,再与卢敖会合,去寻李园,要告任三的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