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我们三人就匆匆地离开旅馆,赶往铁列霍勒湖。到达山谷附近时晨光熹微,天空中竟纷纷扬扬飘起雪花来,不一会儿就变得漫天飞舞。我们从山麓沿着针叶林边缘小心翼翼地往上攀登,在半山腰附近的一片开阔地带扎下营。从这里居高临下俯视,铁列霍勒湖一览无遗,四周景致尽收眼底。博尔巴任城堡像一叶孤舟,安静地停在湖心,被洒落的雪花一层层包裹起来。一千多年来,它被遗忘在西伯利亚偏远的山林深处,无人踏足,只有纷冉的雪花,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地带给它来自北冰洋的问候。
索伦格、胡狼和我用望远镜仔细搜寻了博尔巴任城堡遗址以及周边的湖面,天地间除了一片静寂冷峻,别无异象。我们也根据昨天的现场勘察提出了诸多假想,但没有任何线索可供探寻求证,三人迷惘地望着纷飞的雪花一筹莫展。
看来还得从额尔德西老村长日志上的那几串神秘数字入手。索伦格打开日志,将数字重新报了一遍:“4235, 19464, 193689, 19886, 197413....”。这些数字我几乎已经熟烂于心,在脑海里揣摩思忖过无数遍,但始终找不出它们与任何事物的关联性,或许这只是老村长的无心插柳?
胡狼盯着索伦格手中的日志,眼光中充满了焦急。就在此时,他“咦”了一声,凑近前来,指向地图的一角。我也靠近来,在泛黄的地图边缘,有一行图瓦文字,只是寥寥数语,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关注。
“不是到七次,乃是到七十个七次。”索伦格念道。
我马上意识到这是圣经新约马太福音中的内容,是主耶稣关于饶恕的教导。门徒彼得问耶稣说:“主啊,我弟兄得罪我,我当饶恕他几次呢?到七次可以吗?”耶稣说:“我对你说,不是到七次,乃是到七十个七次。”
我不知道额尔德西老村长当年写下这句话时的境遇和心情,但我却突然茅塞顿开,就像漆黑的舞台霎那间灯光全开,光彩耀目,我强烈地预感到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我几乎是跳起身来,飞奔入帐,从背包中取出一直带在身边的圣经。
“4235,第42卷,第3章,第5节”,我一边重复着各个数字,一边急切地翻开圣经相应的章节。
旧约有39卷,第42卷应该是新约第3卷路加福音,我激动地将第3章第5节大声念出来:
“一切山洼都要填满;
大小山冈都要削平!
弯弯曲曲的地方要改为正直;
高高低低的道路要改为平坦!”
“19464,第19卷,诗篇第46章,第4节”,我继续第二个数字的拆解:
“有一道河,这河的分汊使神的城欢喜;这城就是至高者居住的圣所。”
“193689,第19卷,诗篇第36章,第8和9节。”
“他们必因你殿里的肥甘得以饱足;你也必叫他们喝你乐河的水。因为,在你那里有生命的源头;在你的光中,我们必得见光。”
“19886,第19卷,诗篇第88章,第6节。”
“你把我放在极深的坑里,在黑暗地方,在深处。”
“197413,第19卷,诗篇第74章,第13节。”
“你曾用能力将海分开,将水中大鱼的头打破。”
......
索伦格飞快地在纸上记下我念出来的圣经段落,很快就写满了整张纸。我的脑海中也开始尝试构筑通往藏宝地的线路与方法:
“山洼填满—河的分汊—喝河的水—黑暗的深处—大鱼的头打破—....”。
虽然我们对第一段“一切山洼都要填满”毫无头绪,但后面的关键词似乎一目了然,我们的首要目标是要找到这条有分汊的河。这条河流应该就是铁列霍勒湖的支流。
胡狼从背包里取出便携式无人机,调整好控制接收器,随着螺旋桨的启动,无人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直指苍穹。没想到胡狼带来的装备这么齐全,真是有如神助。
虽然有漫天雪花,但无人机悬停在半空传回来的图像还是非常清晰。在胡狼的操纵下,它开始绕着湖岸线带着我们的激动与兴奋环湖飞行。
无人机飞行了不到小半圈,我们满怀的热情与期待被纷沓而至的雪花渐渐浇灭,三人的内心重新变回冰凉。在无人机传回的图像中,铁列霍勒湖四周的河流密集交叉,少说也有十几条支流。
漫天飞舞的雪花越下越大,气温开始下降,湖面和山谷的能见度已经大不如前,天空变得昏暗。胡狼召回无人机,一言不发地收拾好。在经历了一个上午的心情过山车之后,我们才觉察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我们回到帐篷,胡狼取出在托海老爹家休整时添置的户外瓦斯炉和食材,在三个帐篷围圈的隙间生起火来。不愧是户外经验丰富的多面手,一会儿功夫胡狼就做出了几样可口的餐食,尤其是融雪泡面,伴着气泡升腾破裂的“咕嘟”声,红汤白面在锅里沸腾翻滚,浓郁的香味在营地里弥散开来,让索伦格和我垂涎欲滴,暂时忘记了上午的惆怅。
索伦格从背包中摸出托海老爹临别时赠送的几瓶酒,扔给胡狼和我,我们就这样围坐着,望着帐篷外纷飞的大雪,边喝边聊起来。
除了对神秘的成吉思汗藏宝洞忐忑的憧憬外,我们对额尔德西老村长当年在这里的境遇也颇为好奇,诸多谜团缠绕在我们心中。
年少的额尔德西从贝加尔湖畔来到图瓦为父母复仇,托海老爹告诉他哈尔哈斯已经在十几年前死于牧民统一战线的批斗会,塞耶克家族早已分崩离析,而加克达身负重伤,生死未卜。额尔德西短暂逗留几天后就离开了,后来一直杳无音信。他去了什么地方?显然他来过昆古尔图克和博尔巴任城堡,但目的又是为何?他是如何发现藏宝洞的?他一定亲身进入过藏宝洞,那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他为什么不向索伦格和我详述藏宝洞的路径及内部的情形,却只是留下神秘数字让我们自己来破解?种种疑问让我们感到扑朔迷离。
而上次我们无功而返的克孜勒“HARAT‘S PUB”酒吧餐厅又隐含着什么故事呢?额尔德西后来又为何要离开图瓦,一路往西穿越荒蛮的西伯利亚到达喀纳斯禾木?这些难解的谜像蛛网一般编织在一起,将我们三人笼罩在网中,动弹不得。
营地四周越来越暗,从山谷方向刮过来一阵刺骨的寒风,帐篷立柱上挂着的昏黄灯光随风摇晃起来。胡狼越喝越兴奋,尤其是成吉思汗藏宝洞的话题让他兴致高涨;而索伦格却恰恰相反,酒后反而收敛了很多,大部分时间沉默不语,坐着安静地听胡狼和我的对话。这让我颇为不解,我知道桀骜不驯的索伦格当初对西伯利亚穿越之旅毫无兴趣,真正打动他的就是老村长提及的藏宝洞,但现在他对藏宝洞的兴趣似乎大减。
下午的时间就这样慢慢逝去,喝空了手中的酒瓶后,胡狼和索伦格都略显疲态,先后倒在帐篷里发出轻微的鼾声。我望着灯光前不断飞舞划过的雪花,突然想起酒保,不知他在乌拉尔山脉的考察是否顺利,会不会及时赶到贝加尔湖和我们会合。而我心中对北极星计划、沙漠之城和十字架,以及使徒会等的诸多谜团正等着他的解答。
外面的气温越来越低,帐篷边沿的冰珠和水汽已经凝结成一段段小冰棱。我的思绪又回到了关于藏宝地的线索:
“山洼填满—河的分汊—喝河的水—黑暗的深处—大鱼的头打破—....”。
虽然我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许久,但还是无法想出从铁列霍勒湖四周密集的支流中找到数字代码暗示的那条河的有效方法。我始终不太明白第一个代码所编译出的圣经段落“一切山洼都要填满;大小山冈都要削平!弯弯曲曲的地方要改为正直;高高低低的道路要改为平坦!”的具体含义,但老村长标注在地图上一定有他的深意。
慢慢地,一阵阵倦意袭来,我也不由地躺下来,抬头望着帐篷的顶盖,目光开始恍惚迷离,只见雪花已经在帐篷的顶部堆积起来,像一座小山似的,越积越厚。
我的大脑突然如触电一般,醒了大半。“一切山洼都要填满”,这不就是眼前的景象吗?!
这样的鹅毛大雪不停地下,不出一天,整个山谷、铁列霍勒湖结冰的湖面、以及周围的河道无遗都会被大雪覆盖填满!而数字代码暗示的那条河或许会出现什么异象或新的线索让我们得以锁定。
我的心情变得无比兴奋与忐忑,虽然只是臆想和假设,但新的线索让内心重新燃起希望。当然,要验证这个假想,必须等到积雪铺满山谷才行,按照目前的雪况,如果大雪继续下一宿,到明天上午应该可以达成。
带着对明天无限的憧憬,我在帐篷中辗转反侧,直至午夜才沉沉入睡。
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微煦,大雪似乎已经停止。我钻出帐篷,寒冷却新鲜的气流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放眼四顾,天地间一片雪白,整个山谷银装素裹,铁列霍勒湖仿佛一夜之间消失无踪,被厚厚的积雪掩盖,只剩下博尔巴任城堡在山谷微微隆起的轮廓。
我唤醒仍在睡梦中的索伦格和胡狼,两人睡眼惺忪地听我讲完昨晚的假想。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胡狼动作迅速,两三分钟后无人机就腾空而起,再次带着我们的希望往山谷飞去。
我们凝神屏息,目不转睛盯着接收器的屏幕,随着无人机越飞越远,我们欣喜地发现原本密集交叉的河流在画面上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如我预料的一样。
但当无人机飞完大半圈之后,我的心开始越来越沉重,屏幕上白茫茫一片,地面所有的一切都被埋没在厚厚的雪层之下,并没有任何迹象显露出数字代码所暗示的那条河。
我垂下头,开始重新思忖那些数字,看来圣经章节的对应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误关联。
“看!”胡狼的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在屏幕上,一条弯曲的河流映入眼帘,白山黑水,异常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