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日本投降。在东北辽南地区横行了多年的日本人都灰溜溜带着家眷跑了,堂嫂的衙门靠山轰然坍塌。
日本投降后,国共两党在东北开战,辽南地区首当其冲,国共两党的军队你来我走,你走我来,枪炮声成天不绝于耳……
唐迪给堂嫂盖好四合院后,却不像那些有俩臭钱的乡长会长,动不动就来堂嫂这里寻欢作乐,在偏僻的乡下,堂嫂的四合院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处高级的夜总会。唐迪不来,一是他不想看见这所花了他一大笔钱财盖起的房子,看见了心痛,另一个原因是他怕碰见秋红。秋红死后,他更不来了,毕竟,秋红的死,是他内心的又一痛。
这一天,是1946年的开春,他来了,马车一停在门口,堂嫂就迎出来,故作惊讶地问:哟,今儿是怎么了,是东南风还是西北风把你给吹来了?你可是贵人眼高,压根儿瞧不上我这破地方的呀。
唐迪尴尬地笑笑说:我这不是来了嘛。
唐迪随堂嫂走进堂嫂待客的屋子,堂嫂也不吩咐丫头倒茶,劈头就问:说吧,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没有事你就不欢迎我了吗?别忘了,我还有个儿子在这里呢。唐迪嘿嘿笑着说,真像找儿子似的满屋搜寻。
堂嫂脸色一下子变了,没好气地说:快别提那个死东西,再提那死东西我把你赶出去。
怎么啦?又哪股风不对了,当初可是你一盆儿火似的要要这个儿子的。唐迪不解地问。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也是,你很少踏我门槛,往哪知道。那我告诉你,人家现在已经不认我这个妈了,我是鸡抱鸭子,白操了心。
唐迪见堂嫂一直不让他烟,只好自己掏出烟点上说:不能吧?看你这排场,他上哪找你这么有钱的妈,他不跟你跟谁去?
我看也是这个理,可你儿子不这么想,我有金山银山人家不稀罕,从你那秋红死了,人家就去找他那个假爹了。
哦,我明白了,肯定是你这个假妈对他没有那个假爹好。
你放屁,可不说你那儿子随你,没良心。真是什么蔓结什么瓜,什么葫芦出什么种,我把心肝都掏给了他,也没养透他的心。堂嫂怒气冲冲地骂唐迪,根本不把这个赫赫有名的乡绅放在眼里。
好了好了,你没有必要生那么大的气,你就全当替我抚养了个儿子,你要是觉得吃了亏,我可以补偿你呀。唐迪挨了骂,也不生气,只好言抚慰。
堂嫂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替你抚养了儿子?别做梦上天想得美,别看你是大名远扬的唐大爷,你现在就是亲口告诉他你是他亲爹,他也不会认你的。
好了好了,咱不说那个拗种,咱说点正事,我来找你确实有件重要事情商量,你坐下听我说。
原来唐迪巴巴来找堂嫂,是托堂嫂给他卖地。唐迪善于见风使舵,见国共两党的仗越打越紧,共产党势力越来越强,觉出形势不妙,看架势,东北很快就是共产党的天下了,共产党是不喜欢有钱人的,所以他想把地都卖了,转变成浮财,看情景不好,好夹起浮财逃跑。
堂嫂终于知道了唐迪找她的用意,点着唐迪的脑门说:唐迪啊唐迪,无怪人都说你长着顺风耳朵千里眼,什么事情都比别人先看一步,可你卖地找我干什么?你找错人了。
一点也没找错。上你这儿来喝茶赌钱的都是手里有俩钱的主儿,听说这几年不少土财主也想开了,也常上你这儿来找乐儿……
你,你想把地卖给他们?堂嫂立即明白了唐迪的意思。
是啊,现在只有这些土鳖财主才不知道天鼓响,才肯出钱买地,你跟他们能说上话,所以我就找你来了。你尽快替我办,价钱便宜点也行,卖了地我付你好处费。
送走了唐迪,堂嫂对着家里的神龛道谢:神灵保佑,不叫该死的唐迪来这一趟,我也不知道天鼓响呢,看来我的那些地也得赶紧找买家了。
接下来堂嫂就张罗卖地了,当然,她得先卖自己的。那些年,堂嫂用开烟馆开赌场,为人上神“看病”,积累了不少资本,再加上从唐迪那儿讹的,有钱相好明里暗里奉送的,堂嫂已成了方圆百里数一数二的富婆。在堂嫂春风得意的那些年,她把挖空心思聚敛来的钱财一部分存了金货,一部分买了地,买到土改时,她的土地已不少于唐迪和王财主这些赫赫有名的大财主了。
可堂嫂问遍了所有她结识的财主,也没找到一个买家,找谁谁摇头,还说什么盛世买地,乱世买黄金,现在时局不好,兵荒马乱,哪有心思买地。
有的干脆说:眼下局势这么乱,还不知道哪天死呢,留那钱吃哈(喝)了算了,不吃不哈,死了白瞎。
堂嫂连连碰钉子,张罗了多少日子也没卖出一块地,气得心里直骂:这些土鳖财主,还以为他们会上当呢,哪知道一个个比鳖都精。
就在堂嫂卖地苦于找不到买主时,我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出生了。当我也亮着嗓门哭着叫着来到这个扑朔迷离的世间时,堂嫂心里一亮:她终于找到傻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