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八日的元夜,我们像往常一样过活,实不觉得它还是流传至今的那个元宵节。只有饭桌上的一碗元宵还努力做好本分,甜到每个人的心里。
二月九日,我醒的很早,那时候天还蒙蒙亮,我感觉肚子痛,八成元宵节过后大亲戚就忍不住了。我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迅速穿上拖鞋,站起来感觉脑袋懵懵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可能起床太急了。不过顾不得适应状态了,因为亲戚来得比较急,就乱匆匆地冲向厕所去了。
半个小时后。
呼——我捂着肚子长舒了口气。肚子好多了,不过走路还是有点晃,忽觉口干,咽了口唾沫,竟竟然卡在喉咙里,然后一阵恶心。忙跑到饮水机前灌了两大杯水,水是凉的,不知道昨晚谁把饮水机的加热给关上了。
喝完水我就准备回房间,却被春日里未消的寒气伏击了一下,忽瞟到窗帘在动,我打了个哆嗦,又觉得那是个鬼影,一身冷汗。我撒腿就跑回房间,麻溜儿地捂上被子,才觉得又安全又温暖。
“楠楠别起那么早了,热干面吃光了,别想了······喃喃”模模糊糊中听到模模糊糊的呓语,我好困好累啊!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啊——还是好累,累得都不想伸个懒腰。
唉!累到极致,头发都开始自己动了。
我扭过头,生气地道:“是你,你又碰我头发。”
我眯着眼睛看着小颖正给我编小辫,伸手就是一巴掌,手掌却弱弱地抬起来又弱弱地落下去,最后搭在了小颖脸上。
“你怎么说话有气无力的?没睡好吗?”小颖得意地抓住我的手,“呀!好热!”说完她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叫道:“天哪!怎么这么烫!妈!妈!”
我才意识到我病了,发烧了。
发烧了!我一个激灵坐起来,拽着被角捂住口鼻,冲小颖喊道:“你出去!你快出去,去拿口罩!快!”
小颖还没见过这么激动的我,慌张地从床上下来,跑出屋去,我听到外面一声又一声的“妈!妈!妈!”
房间里就我一个人,我靠在墙上,身子微抖,有些发晕,不敢喘气。新冠!它终于来了吗!
不一会儿,苏姨夏叔小颖都戴着口罩站到了门口,小颖显然有些紧张,我看着她们好像停顿在门口,又好像没有,苏姨立刻走近我,给我递了一副N95口罩,我一只手接过口罩,将脸埋在被子里戴好口罩,我知道这是家里最后一只N95了。
“来!体温计。”苏姨把甩好的体温计递给我,转头道:“别愣着!她爸,去找找家里的退烧感冒药,小颖你去接杯热水,拿条热毛巾。”然后苏姨温和地看着我,“小楠别怕呀,躺下,躺一会儿。先不要胡思乱想,我们没出去没接触过什么外人,哪可能是什么病毒,只不过是一年几次的小感冒发烧罢了。”
我不敢说话,点点头,夹住体温计就乖乖躺下,拉好被子。也只有躺下,这种晕眩感才不那么强烈,我稍稍松了口气。
我听到苏姨小声地让我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我实在太累了,感觉一年的重担全都压在了今天。我模模糊糊地睡着了,不知梦里还是现实,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楠楠,家里药不多了,你能不能撑住?特别难受吗?”
我被叫醒的时候天地旋转,房间扭曲,人畜不分。
我捂住头狠狠地按压着脑袋,然后一双温热的手出现在我额头上,按、按、揉、揉。
“去医院吧!我撑不住了!”我极痛苦地憋出一句话。
感觉额头一烫,眼泪在湿毛巾下顺着眼角往下滑,滑过耳朵、头发、头皮、脖子、枕巾······
当我醒来的时候,应该是下午了。我在一个从没见过又很熟悉的地方——病房,一间临时的单人病房,我知道我在医院了。不知道是火神山还是雷神山,还是洪山区的一所小医院。
我抬起手才看到我正打着吊瓶,我刚放下手,一个小护士就推门而入,她戴着两只口罩,防护服还没有穿好,眼睛闪闪发亮,看起来心情不错。
“你醒了,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我摇头表示自己很好。
她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说:“你可真厉害,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发烧要超40度的,现在你感觉好多了吧?”
我用力点点头。
“还是有一丁点儿热嘞,需要休息,这几天就好好待在这儿,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你现在我负责。我叫李婷,可以叫我小婷。”说着她向我伸出手,做出握手的姿势,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抽回手,隔着口罩不好意思地笑笑。
小婷看起来年龄并不大,我注视着她苗条的身材,如果不是有一层防护服,她一定是个更加苗条的美少女。
我对她说:“我叫卫楠,谢谢你,我想知道我的家人···”
她忙说:“她们没有来,她们需要在家隔离一下。你是被社区卫生服务中心送来的,烧的太厉害了,哦,还有个女孩,她去给你打饭了。看样子,你不像是她们家人?”
“噢,”我放心了,又对她说,“我是滞留武汉的山东人。”
她突然一笑,似乎感觉很巧,用方言说道:“俺是河北人儿!老邻居嘞”
我也被逗笑了。
她给我换上吊瓶说:“等好些去检查一下血常规,做下CT。”
“嗯。那我要在这儿待多久?”
“啊!你醒了!”这时候小颖回来了。
小婷看了小颖一眼,然后对我说:“再打两天针,情况好的话可以提前停针,然后你再隔离14天你就可以出去了。那我忙完了,你们聊,注意距离,有事叫我就行,我走了。”小婷嘴上的口罩起伏着,看得出来她心情很不错。
“楠楠,对不起啊,我当时吓坏了。”小颖将打来的饭放在桌子上,向我致歉道。
“没事,倒是我不争气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哎呀!什么我们家,住一块不就是一家人嘛!”
“注意距离!”我警惕的说。
“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好闺蜜!我就在医院陪你了!”说着小颖打开饭盒递给我,然后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我,“我吃了,你快吃,趁热。”
“嗯!”我夹了块肉,才想起来忘了摘口罩,我放下筷子,看向小颖:“你回去吧!明天来,”
“不行!”
“什么不行,我现在差不多好了,况且还有个护士,我不要这么多人照顾!我还活着!还能动!”顿了顿我又说,“天天喊着不要聚集不要聚集!现在我还是个疑似,求你了,你走吧!”
小颖愣愣的,双手扶在膝盖上,然后站起来说:“行!我走,那我明天来!”
“挺麻烦的,手续挺多的,还是听我的,最好不要来。”
“好好好!大小姐!全听你的!行了吧!满意了吧!”说着她就要开门出去,
“别告诉我家里!”我说道。
“好!”她头也不回,门关的很快,可又停了一下才关上,似乎她不忍心把门摔得震天地响。
我摘下口罩,拨了拨头发,小颖为我编的半头小辫子还在,我自嘲了一下,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好笑,说不定那个小婷背地里偷偷笑我呢!
筷子在饭盒里杵着,我想那么多干嘛呢?肉不香吗?吃饭!
当晚,小婷来给我送饭,话都没说两句,她好像有什么急事,就匆匆出去了。
这是在武汉我第一次一个人度过的夜晚。看着窗外的武汉城依然灯光点点,大桥上,高楼上,马路上依旧一片光明。我起身,还是有些恶心,只好在床上坐低一点,又拿了杯水,把还记着的药吃了。
我的小病房好像很偏僻,因为有一扇小窗朝向走廊,窗子很干净,没有装窗帘,但也没有几个人路过。
静,我还是有些怕,只好蜷起腿,再压低一点身子,只将头靠在立起的枕头上。然后拿出手机,昨晚的电还满满的,QQ群里没一个人说话,微信群里老师在说延迟返校的事,特别叮嘱武汉的小颖少出门多注意。倒是延迟返校让我放心了许多,我的情况,国家的情况都不允许二月下旬返校的。
我找到小颖的大猫头像,点开发消息:“小颖,情况都还好吧?”
小颖立刻回了两个字“不好”
我笑笑,她就爱假生气,生傻气。
我还能怎么办,我要先服软呀!我回道:“······”
总之,就是省略一堆令人鸡皮疙瘩落一地的话啦!
带着病坚持和她聊完,我就没有太多精力了,走廊里的灯还亮着,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