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昔内心剧烈一震,他无法欺骗自己,当他听到血啼魂说出这句话时,他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发出的共鸣。
是啊,向世界复仇,越昔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离开房间,就要来找血啼魂,寻求所谓的答案,其实那个答案早就藏在了他的心中,只是需要一只手将其点破。
他明白,自己想要的,与血啼魂一般无二。
“那瓶药剂是怎么回事。”
越昔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想问的一个问题。
血啼魂想也没想就回答:“是机关研发的激发性药剂,与纯黑药剂布莱克截然相反的效果,它叫做纯银药剂,纯银可以激发人体内潜藏的异变因子,促使辐射异变发生,成功率可以高达80%,机关将这种药剂视为最高机密,只给他们选中的忠心手下使用,这些人最后无一不成为了他们最锋利的爪牙,帮助他们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变得强大。”
越昔面色一变:“居然有这样的药剂,那岂不是说机关可以拥有无限的转变者。”越昔自己就是一名转变者,想到转变者拥有的可怕力量,他就感到一丝悚然,如果机关拥有一支转变者的军队,机关甚至可以随时掀翻政府接管全人类。
血啼魂摇头一笑:“你想的太简单了,不是所有的辐射异变者最后都可以成为转变者的,而且制作这种纯银药剂的条件也非常苛刻,它还远不足以撑起一支军队,否则的话海神和军政府早就被机关消灭了。”
越昔安静下来,闭上眼睛,开始思考,他在思考自己想要复仇的目标,首先想到的第一个目标自然就是穆斯贝尔的那些贵族,然后是致使穆斯贝尔这座堡垒变得黑暗的穆斯贝尔政府高层,还有曾经想要把自己送到狄斯比斯嘴里的加百列机关,这些都在越昔心里被一一列进复仇的名单里,血啼魂就在一旁靠着山洞墙壁站着,没有打扰他。
过了许久,越昔睁开眼睛,通过血啼魂述说的真相,他已经明白自己想要复仇将会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也明确了自己想要复仇的目标。
他很清楚,单凭自己他不可能同时挑战贵族、政府以及机关。
而他需要的,只有血啼魂可以给他。
“你愿意告诉我这一切,是要我加入海神吧。”越昔看向血啼魂说。
血啼魂点头:“当然,每一名转变者都是海神需要的力量。”
越昔脸色一沉:“你知道我是转变者?”
血啼魂微微一笑:“穆斯贝尔反击战的英雄,我怎么会不知道。”
越昔听到那句穆斯贝尔反击战的英雄时,仿佛自己还抱着那个身体变得冰冷的女孩,他深深地闭上眼睛,松开紧握的拳,冷着声音说:“我有三个简单的要求,第一,我要穆斯贝尔的贵族死,第二,我要穆斯贝尔的高层死,第三,我要加百列机关的人死。”
血啼魂哑然失笑:“这也叫简单?你已经几乎把这个堡垒里所有人排上号了,你是要把全部你仇恨的人杀光么。”
“那些贵族纵欲妄为,该死,政府高层无治无为纵容罪恶,该死,机关曾经想要杀死我,也该死。”越昔的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他们都该死,为什么不能全死?”
“哈哈,”血啼魂听到越昔的话大笑起来,眼中透出睥睨众生的光:“说得好,他们都该死,为什么不能全死,从今天起你就是海神的一员了,我们将一起用点燃这个世界。”
血啼魂伸出手,与越昔的手握在一起,宣誓合作达成。
“既然入了海神,那有些人我也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了,我相信你见到他们会满意的。”血啼魂嘴角微翘,拍了拍手,从山洞角落的昏暗处走出两个披着蓝底黑纹长袍的人。
越昔眼睛圆睁,看着两人摘下兜帽,露出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两张脸,男人有一头赤红色的长发,女人冷峭的脸上难得地露出温和的笑,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
“介绍一下,伍宸,瑞贝卡,海神的核心成员之一。”
伍宸笑了笑,走过来拍了拍越昔的肩膀,越昔把头转向血啼魂,终于明白血啼魂为什么会那么清楚自己是转变者的情况,原来普罗米修斯的正副队长都是海神的人。
血啼魂显然知道越昔在想什么,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伍宸也借着这次机会,将五年前反击战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越昔。
越昔这才知道五年前的反击战背后还发生过那么多的事,原来当年根本不存在胜利,第一次反击战穆斯贝尔以惨败收场,战役最后,有人在城墙上向转变者队伍射出了24枚火箭弹,全灭了转变者队伍,只有伍宸依靠着能力和瑞贝卡躲进检修间逃过一劫。
然后是海神找到了他们,并且掩护他们回到阿斯加德。
血啼魂分析,当年在背后搞鬼的应该就是穆斯贝尔的高层,这是政府对快速发展的机关的一次示威,他们想要告诉机关不要肆意妄为,转变者是很强大,但不是绝对武力,而这次示威的幕后最有可能的是阿斯加德军政府。
虽然阿斯加德军政府事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还用耿江架空了嬴秦来表达自己的立场,但对于伍宸和瑞贝卡来说,这根本算不得什么惩处。
他们加入海神,是要用自己的手为死去的战友复仇,流干的血,只有新鲜的血可以偿还。
天空中飘下花瓣,是凤凰花开的季节,血一样红色的花开满墓园。
越昔伸出手,轻轻抚过墓碑上刻着的女孩的名字,身后还有一个金色短发的男孩跪在墓前。
“我要除掉贵族、政府高层和加百列机关,为佩儿和我自己报仇,阿诺,来帮我吧。”越昔回过头,看向阿诺的眼里是一片灰色。
阿诺心里一惊,他见过越昔这样的眼神,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越昔差一点就要对他动手,那一瞬间越昔的眼睛里,充斥着这样的颜色。
两人相遇的那一天,越昔也是这样的眼神,只是那一天的越昔想到的是死去,而今天,越昔想要所有伤害过他和佩儿的人死去。
“越昔,你冷静一点,就算你杀死再多的人,佩儿也回不来了。”阿诺将手放在越昔肩上,从手心传来些许温度。
可越昔退后半步挣开了阿诺的手,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冷静?这种情绪我不需要。”那随着冰冷目光透过来的恨意,让阿诺心头一紧。
“越昔,那些人,并不都是有罪的,我们不该把恨强加在他们身上。”阿诺摇了摇头,佩儿死了,他心里也很难过,那个可爱善良的女孩死了,就和五年前那个倒在他身边的女孩一样,再也活不过来,你承诺的,想要做的,都来不及了。
这些年来对迪雅莎的愧疚一直深埋在阿诺心里,那种滋味他最清楚,他不希望佩儿的死对于越昔来说就像迪雅莎的死对自己来说一样。
不,佩儿的死,只会比那更重。
越昔闻言大笑,机关只告诉阿诺佩儿去世的消息,却没告诉阿诺佩儿生前到底遭遇了什么,而现在,越昔一字一句地将一切告诉了他。
“这样,你还认为我做的是错的吗!”
阿诺双手拳头攒紧,指甲陷进掌心流下一滴滴鲜红的血落在青草地上。
他陷入了沉默,他终于明白越昔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那一天,走进那个房间的人是自己,自己会怎么做呢。
阿诺闭上眼睛,痛苦地思索,但最终也得不出答案。
但是,有些东西,是纵然死也不会改变的。
错的事情,哪怕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做过之后,终有一天也会自食其果。
阿诺可以明确一点,那就是越昔现在想要做的,一定不是正确的事。
“越昔,答应我,不要去做那些事情,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我们坚持下去,终有一天,我们可以拯救所有人,到那时世界就会回到原来的模样,人类可以重新光明正大地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越昔看着面前的金发男孩,曾经被故意忘却的分歧再一次浮现出来,越昔再一次意识到,阿诺的想法和自己不同。
他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活得像一名骑士,或者说,活得就像那个传说中的亚瑟。
他们之间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经历不同,坚持不同,所以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如果有一天,阿诺真的可以靠他的方式,拯救所有人,那么,他会选择接受。
但是现在,他无法阻止自己不去做些什么。
他有他的方式,他有,他的路。
阿诺担心越昔当局者迷被仇恨束缚,可越昔又何尝在意过这些。
他,是自愿沉下去的。
阿诺凝视着眼前本该最熟悉的家人,却觉得越昔正在离自己越来越远,他感觉越昔就像是站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沉在一片血色的汪洋里,汪洋里的血很粘稠,但还没到出不来的地步,只要越昔想,转身后退走一步就可以出来,可越昔只是静静地站在血池里,一动不动地仰头看向天空。
越昔根本就不想走出来,他仰头看天,是要质问神明,是要在这个连神都抛弃了的世界里点燃燎原的火种。
阿诺心里忽然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是阻止不了越昔的。
“既然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越昔转头离开,他的背影被太阳拉得很长,最后,他走进了另一片阴影底下。
而那个阿诺眼中的越昔,也一步步走进了血海深处。
“那是她留给你的东西。”
这是越昔离开前,对阿诺说的最后一句话。
阿诺这才注意到,墓碑边上放着的长布条,越昔没有带走。
他走过去,缓缓打开,看见了布里包着的东西。
“啊……啊……”男孩的哭声,再也抑制不住地吼了出来。
那个女孩,一直在等他回家。
男孩抱着女孩为他订做的断钢剑,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决定沉沦的男孩,曾多么想要有家人能够在自己身边,可他的家人却一个又一个离他而去。
终于,他不再期盼苍天鬼神,九幽沧溟碧落黄泉,他一个人去。
决定救赎的男孩,曾无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他一次又一次失去,一次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可从来没有放弃。
他最终依旧握紧了拳头,他告诉自己,终有一天,他会用他的方式拯救所有人。
他会向另一个男孩证明,男孩做错了。
然后,他会把他最后的家人,拯救回来。
黑街酒吧,内室。
“这几天,神女的情况都很稳定,应该可以出发了。”身材高挑的男人汇报说。
血啼魂抽着烟,笑说:“嗯,我会通知他们派装甲车过来,将她带回阿斯加德。”
高挑男人微低下头:“明白。”
“在高台上装神弄鬼你已经可以做得很好了,就连伍宸和瑞贝卡也没听出你的声音。”
高挑男人淡淡说:“都是些唬人的把戏,骗些愚民而已,我刻意改变了声音,队长和副队长自然听不出来。”
血啼魂点了点头:“记住,一定要贴身保护她,绝对不能让她有事,知道吗,温鹏。”
“明白。”高挑男人低声应答,抬起头,露出底下那张伍宸和瑞贝卡都极为熟悉的一张脸,他们怎么可能忘记,那是和他们一起奋战过的亲密无间的战友,他们一度以为自己是第一次穆斯贝尔反击战里转变者小队仅剩的幸存者,却从来没有想过在五年前那次事件开始时就该死去的温鹏居然会活着。
而且就好好地站在血啼魂的身前。
“据那些老家伙传来的消息,米迦勒机关安排了你的老朋友来劫车。”
“沈书么。”温鹏低声说。
血啼魂微微点头:“五年前他被派来监视白空恒的一举一动,却被加百列机关狼狈地打回了阿斯加德,隔了那么久终于被重新启用,应该是能力得到了不少提升。”
温鹏眼前浮现出那个屹立在装甲车顶,旋转朴刀绞杀鸽种的男人,眼底有微微的光芒闪烁。
这时一道转动的齿轮声从背后响起,血啼魂目光一厉,温鹏立刻戴上兜帽闪身出了内室门,同一时间内室的墙壁上一扇门缓缓打开,从门中走出一个身材玲珑有致的女孩,虽然个子只有大约1米65,但完美的身体比例让女孩显得格外动人。
女孩脸上戴着一个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流水般清澈的眼睛,尽管如此也可以想象得到面罩下该是怎样一副美丽的脸,及腰的黑色长发如瀑布般落下,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桂花清香。
血啼魂转过身,面向女孩:“告诉你很多次,没事不要出来,有很多人在盯着你。”
女孩撇了撇嘴:“啰嗦,知道啦知道啦,有我哥哥的消息了么。”
血啼魂微微一笑:“放心,他很好,最近他已经加入了我们海神,海神决定极力栽培他。”
女孩心里一喜,这也明显表现在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罩底下是扬起的嘴角:“那我可以见到哥哥吗?”
“虽然你可能不愿意接受,但还不行,”血啼魂摇了摇头:“时机还没成熟,这两天会安排你回阿斯加德,博士有一些新的研究方案,如果进展顺利,或许很快你就可以见到他。”
听到不能与哥哥见面,女孩眼底难掩沮丧的神色,但还是点了点头:“明白了,那我们早点回阿斯加德吧。”
“接你的装甲车很快就到,我会让老家伙们派两队精英来接你,他们可都是我们海神拥有的转变者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神女你的面子真大。”血啼魂笑说。
女孩吐了吐舌头,转身准备走回暗室。
血啼魂却突然叫住了她。
“越夏,你不怪你哥哥么。”
女孩脚步微顿,记忆随着这个许久不曾听到过的称呼而缓缓苏醒。
那一天,小女孩和哥哥从废墟中爬出来,哥哥本来是要握住她的手的。
可远方不断有怪物的吼叫声传来,这时小女孩注意到哥哥的眼睛变了,哥哥眼中的神采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变成了虚无的灰色,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小女孩的脚上还压着一块石头,很疼很疼,女孩一直在呼喊着:“哥哥,哥哥救我,哥哥……”可茫茫天地间没有一个人回应女孩的呼唤,男孩的身影逐渐远去直到完全消失。
越夏闭上眼睛,过了一会睁开,眼里恢复了柔和,只是其中还有着一丝嗔怪:“或许是怪的吧,这个世界上,明明只剩下我是哥哥的亲人了,可不管我怎么呼唤哥哥,他就是不肯回头。”
女孩眼中渐渐有水光闪烁:“可我还是想见到哥哥,哥哥在来穆斯贝尔以后,发了疯一样在贫民区一顶一顶帐篷找我,我都是知道的,哥哥一定发生了什么,才会丢下我。”
“总有一天,我会弄清楚的。”女孩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暗室。
门缓缓关闭,血啼魂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背靠着椅子,点燃一支香烟。
空荡荡的酒吧内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抽着烟,喝着酒,独自面对这个孤独的世界,将自己放进回忆里深深沉沦,每次他忍不住放弃一切的时候,都会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醒来的时候他才是那个能在地狱里痛饮罪恶毒酒的血啼魂。
他不禁想起那一天,那个人将跟随难民逃进穆斯贝尔的小越夏带到他身边时的场景。
他当时问那个人:“她是谁。”
那个人回答说:“你以后会明白的,现在,你只需要知道,她会帮你建立起海神自己的转变者军队。”
那时候,血啼魂便知道,女孩一定会成为他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而那时,还瘸着受伤的腿的女孩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问了一个问题。
“你看见我哥哥了吗,他叫越昔。”
那次,他很好地记住了越昔这个名字。
直到之后的某一天,老瑞汇报说有两个小孩想成为黑街的老鼠。
他听着手下念出两个小孩的姓名,其中一个叫做越昔的时候,他的嘴角渐渐掀起了一抹诡谲的笑意。
黑暗的房间里,一双疲惫的眼睛徐徐打开,眼中有浑浊的光透出来。
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回答我,那一天在城墙上,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他垂下头,低沉地呼吸着,发出一声闷哼。
“回答我,那一天在城墙上,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血,我只看见了血……”
沉寂了片刻,声音重新响起:“不对,那一天城墙上根本没有你说的血泊,是有人要借你的手书写那样的报告,回答我,那一天在城墙上,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头像是要炸开来一样剧痛无比,他痛嚎着,呼喊着,记忆的碎片凌乱纷飞。
他记得那一天,他从车上下来,沿着台阶跑上城墙,眼前一黑……
眼前一黑,接着他看见了躺在一片血泊当中的人,那是他的战友温鹏,温鹏的身旁是断成两半的重型狙击枪。
不对,有什么东西不对!
眼前一黑,眼前一黑前他看见的是什么,两团模糊的身影在眼前一点一点清晰,最后浮现出两个站立在城墙上的人影。
其中一个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披着黑色的风衣用一双金黄色的眼睛盯着自己,就是这双眼睛改变了他的记忆。
而另一个人,短头发身材高挑,扛着他最喜欢用的重型狙击枪。
温鹏,那个站在黑风衣男人旁边的人,是温鹏!
许淼猛地抬起头,目露精光,他嘶吼着,愤怒地咆哮着,五年来他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一遍遍遭到质问,都是同样的一个问题。
现在他终于想起来了,想起了害他至此的人罪恶的嘴脸。
耿江翘着脚,坐在座椅之上,伸手扶了扶金色的眼镜框,镜片在屏幕下反着微光。
他望着屏幕中那个暴怒着的男人的脸,渐渐露出一抹阴翳的笑。
五年的质问,终于让他抓到了那个人为数不多的漏洞,他抚摩着碧玉扳指,思考着该在什么时候打出这一张致命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