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昔走出教堂,看了眼天色,没有选择立刻回家,他摸了摸口袋里揣着的三百块钱,嘴角不自觉扬起微笑,加快了脚步。
虽然对朱要没被送来机关感到诧异,但眼下越昔也没办法从哪里得到答案,他也不可能一直等在教堂里,他告诉自己最近要凡事留个心眼,以防止朱要对他和阿诺展开报复。
接着,他便决定去完成今天最重要的事情。
穿过街道沿着陌生的巷子行进,他渐渐走出了度假村的范围,这里是住房区的南面,灾难前这里存在几个年代久远的工厂,度假村原本也想拆掉这里,继续扩张度假村的规模,但这几个老字号工厂都不同意拆迁,双方闹得很僵,最后因为担心闹出负面新闻影响度假村的热度,所以上面就放弃了第二批拆迁计划。
越昔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其中一个工厂,厂长是在黑街酒吧里喝酒时和越昔阿诺认识的,是个老酒鬼,喝多了就在酒吧抱怨灾难发生后自己的百年老字号工厂根本没人光顾了,喝着喝着总会哭得稀里哗啦,令人印象深刻。
他凭借记忆里老酒鬼对于工厂位置的描述,在一处老旧的工厂区停下脚步,工厂的铁门上有一道牌子,布满斑驳的铁锈,但依稀可辨出上面的几个大字:“老洪烟花厂”。
这是一家百年老字号的烟花厂了,厂子因为位于度假村周边幸运地被划入了军事保护重地,从而在伽马灾变中幸免于难,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酒鬼口中的百年老字号带来的运势。
老酒鬼厂长是一个外号叫老洪的糙汉子,真名不知道也没人在意,据说厂里每一代厂长都叫老洪,儿子就叫小洪,等老了,小洪继承老洪的外号,继续做烟花。
这一代的老洪,是个爱抽烟爱喝酒,还爱哭的中年老男人。
“老洪!老洪!”越昔抬起手拍响铁门,“碰碰”两声之后,铁门被“滋”的一声拉开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挠着乱糟糟的头发走出来,满身酒气眯着眼睛看上去还没完全睡醒,边走边嘴里嘟囔:“哪里来的臭小子,打扰老子睡觉。”
“抱歉抱歉,”越昔连声道歉,凑上前说:“我是越昔啊老洪,黑街那个老鼠,还记得吗,我请你喝过一杯啤酒的。”
老洪脑袋往后一缩,凝神看了越昔一眼,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是你小子,是不是又有酒喝了,那咱赶紧走着。”
其实他根本想不起来越昔是谁,在酒吧的时间里他十成有九成醉眼朦胧,和谁喝过酒吹过牛他第二天醒来一概不知。
越昔面上一笑,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这个老酒棍:“嘿嘿,老洪,酒啥时候都能喝不是,今天我是来找你谈买卖的。”
“买卖?”老洪楞了一下,随即摆了摆手:“得了吧,这年头人人自危,有口兑水的酒喝就算烧高香了,还谈啥买卖。”
说着他还让开一个身子,往厂里指了指,越昔看见里面乌七八黑的什么都没有:“你瞅瞅,这年头还有谁会买烟花啊,有这个闲钱不如去洗脚城找两个婊子睡。”
越昔嘴角一抽,很想掉头就走,可自己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声下气:“老洪,真有买卖,我想找你买些烟花,放很久的存货也行,我这有三百块……”
“三百块?”还没等越昔说完,老洪眼睛一亮,立刻搂着越昔的手臂往里请:“那肯定有存货啊,我不跟小哥你吹,我这老洪烟花厂可是百年老字号,别的不说就我们这烟花,穆斯贝尔堡垒里可没人敢说比我这好。”
废话,整个堡垒里就剩你一家做烟花的工厂,还四年没开过张,可不就你家烟花最好么。
见老洪前后反差如此之大,越昔忍不住摇头苦笑,这年头,果然谈感情不如谈钱实在。越昔看了看天色,发现太阳已经渐渐西沉,不能浪费时间,阿诺那里应该已经在准备了。
想到这越昔忙顿住脚,直截了当地对老洪说:“老洪哥,你帮我拿最好的烟花出来,有多少算多少,直到花完三百块钱为止,你看成吗?”
老洪听说越昔要花光三百块钱,那叫一个乐开了花,灾难前物价飞涨货币贬值,三百块钱一家人吃顿饭就花掉了,可现在三百块钱可以换一百个馒头,一餐如果只吃一个馒头,甚至可以顶一个月。
老洪烟花厂自从灾难发生后就没有开过张,被一群怪物围在城墙里等死的人哪个会有心情和闲钱放烟花,就连住在住房区里的贵族们都收敛了尽可能多的娱乐项目,只保留了最传统的定期酒会舞会,说实话,他这里还剩的烟花全是四年前堆积的存货,自从灾难发生以来,烟花厂就没再开工做过烟花。
所幸老工厂的防潮措施一直做得很好,虽然他也很长时间没去检查过,但应该还是有能用的烟花。
越昔把口袋里所有的钱一股脑塞给了老洪,老洪抓住钱的时候别提有多兴奋了,他慎重地将钱收进上衣口袋,然后立刻一拍胸脯大喝一声:“包在我身上!”然后就跑进工厂里忙活去了。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他才抱着一大纸箱的烟花出来,往地上一放,喘了几口气说:“小哥,你看看这些怎么样,绝对是我能挑出来最好的烟花了,不瞒你说四年以来我这烟花厂就没再做过新烟花,今天得亏你这一笔生意,让我是重燃希望,啥也不多说了,这些我都给你,其他潮了的我也不好意思往你这放,万一哑火了对不起我这百年招牌。”
越昔笑了笑,扛起装满烟花的箱子:“谢谢老洪哥,谢谢。”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烟花,眼里闪烁着淡淡的光亮。
老洪心里一动,看着越昔脸上的神情,他突然想起刚接手烟花厂的那一年春节,他在城市中央广场的长椅上坐了整整一夜,就这么看着一个个经过的孩子在广场中央燃放焰火,那些烟花有很大一部分会印有老洪烟花厂的logo。
那些孩子点燃焰火的瞬间,眼里总闪过激动与喜悦的光芒,就和眼前这个男孩一样。
他心里一热,突然冲着正扛着烟花箱子渐行渐远的越昔喊到:“小哥,老洪哥祝你们幸福,烟花会给你们带来好运的!”
这是这个烟花厂的惯例,每个来这里买烟花的人他们都会送上祝福,只是灾后四年的时间实在太难熬了,让人感觉已经过了很久,久到他几乎忘记了烟花厂的这个传统。
可当他望见那个扛着烟花箱子远去的男孩,回想着他刚才眼里闪烁的神采,他下意识将这句祝福脱口而出。
捏着手里那还有着温度的钞票,老洪忽然觉得生活又有了激情,一拍脑门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颓废一扫而空,他自言自语到:“要不,我明天再做点烟花爆竹出来?”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嘴角正扬起微笑,他关上铁门,转身走进漆黑的工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