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向自己起誓（04）

第二天的午后，越昔从被窝里爬起来，掀开帐篷的门帘，有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盖在人的身上暖烘烘的，他满足地伸了个懒腰，走出帐篷外。

阿诺盘腿坐在地上正就着豆浆啃白面馒头，看到越昔出来抬起手挥了挥：“越昔快来吃，今天的豆浆货真价实，还破天荒放了点白糖，看来堡垒核心里的官老爷们心情不错。”

昨夜大家都在篝火那里玩到很晚，一不小心就睡到了大中午。

越昔笑了笑，从阿诺面前的塑料袋里拿出自己的那份，也坐下来吃饭。

“佩儿呢。”四处没看见女孩的身影，越昔问。

讲到佩儿阿诺就开始咧着嘴傻笑，馒头屑都差点从嘴里掉出来：“佩儿去市集买菜去了，她说有喜事就要好好庆祝，昨晚那是堡垒核心为大家准备的烤肉，不算咱们自己的庆祝，她今天还要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给我们吃。”

越昔听到佩儿要做大餐，也不禁两眼放光，对佩儿精心准备的晚餐充满期待，实话说他们也很久没吃上一顿好的了，上一次有鸡腿肉吃还是年初的春节，佩儿咬咬牙买了半只母鸡，但才拿到手里她就有些后悔，这也太贵了吧，最后硬是缠了肉铺老板半天，问能不能把鸡屁股和鸡头给切回去，她不吃，就可以不算钱。

当天越昔和阿诺从黑街上回来听说了这事，纷纷捧腹大笑，气得佩儿差点没给他们饭吃。

“既然晚上有大餐吃，那我这豆浆就不喝完了，留点肚子晚上我要吃个痛快。”越昔把半杯豆浆放回帐篷里，开心一笑：“我去黑街一趟，这段时间我们也算休息够了，之前的事风头应该也过去了，下个月开始，我们回黑街当老鼠，争取赶紧把佩儿今年的银黑药剂钱攒够，阿诺你等会去堡垒核心领下个月的柴米油盐份额。”

阿诺拍拍胸脯，笑着回答：“包在我身上！”

从帐篷间穿过往黑街走，越昔听见周围满是欢声笑语，他不禁有些感叹。

穆斯贝尔里的人们，有多久没有这样欢笑过了。

他的脚步也因此越走越轻快，脸上挂着微笑，贫民区帐篷周围的难闻气味今天也变得不那么令人讨厌了。

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住进大房子里。

这个时候，几乎天亮才睡的人们也跟越昔一样醒来了，贫民区里变得热闹起来，各种声音喧闹嘈杂着，显出和往日不同的生机景象。

这也是反击战胜利带来的变化吧。

越昔心想。

走出帐篷区，黑街上倒是还很安静，但越昔估计等今天的夜市来临，黑街肯定会迎来四年里最热闹的一个夜晚。

越昔相信即使是住房区的贵族们都会忍不住来这里凑热闹，发泄发泄自己的喜悦之情。

推开酒吧大门，一股浓浓的烟味扑鼻而来，越昔一眼便看见了蓬头垢面的黑瘦男子弓着身坐在吧台上，嘴里叼着一支烟，脚下满是空酒瓶子和烟头，手里还握着半瓶啤酒。

“老大，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烟酒现在可都是珍贵物资，你这一晚上花掉多少钱啊。”因为心情好，越昔极为难得地和黑瘦男子打了个招呼。

黑瘦男子缓缓吐出烟圈，青色的烟雾在空中一点点消散。

“是你？”

“嗯，”越昔点点头：“老大你昨晚有去篝火那边吗，那里昨天挤满了人，非常热闹。”

黑瘦男子嘴角微动，似乎笑了笑：“去了，看了一眼就回来了。”

“怎么不和大家一起庆祝，转变者打了胜仗，大家心里都很高兴。”

黑瘦男子摇了摇酒瓶：“我不属于那里。”

“老大为什么这么说？”越昔纳闷地问，穆斯贝尔反击战打赢了，胜利该是属于所有穆斯贝尔居民的才是，为什么黑瘦男子要说不属于他。

良久，黑瘦男子都没有说话，只是抽着香烟，一次次吐出烟雾。

不知为何，越昔觉得那似男子低声的叹息。

“那里都是刺耳的虚假笑声。”黑瘦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眼底似有精光一闪而过，他两眼直直望着前方，明明那里什么也没有，他却看得出神了，仿佛那里有只有他才能看见的东西。

但那只是很短暂的眼神，他立刻低下了头把自己的情绪隐藏起来。

“你是来做什么的？”黑瘦男子发出低沉的声音。

经黑瘦男子提醒，越昔这才回想起来自己来酒吧的目的，忙说：“我想来问问老大，下个月开始我和阿诺可不可以回来当老鼠，阿诺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我们可以继续工作。”

黑瘦男子没怎么想，就回答道：“可以。”

越昔有点喜出望外，本以为黑瘦男子会刁难他一下，毕竟谁当老大，都不会喜欢说走就走的手下，可是黑瘦男子看起来却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那我现在去内室看看看板。”越昔跟黑瘦男子说了一声，然后径直向里走去。

推开门，内室依旧昏暗，这一次因为黑瘦男子不在里面，甚至连烛火都没有点。

为了看清看板上的内容，越昔绕到内室的桌后，想要从抽屉里取出蜡烛点燃照明。

“蜡烛……不知道在哪个抽屉里，要不问问老大？”越昔自言自语了一句，但随即想到点蜡烛这样的小事，应该没必要去麻烦老大。

于是自己拉开了桌子的一节抽屉。

抽屉里，没有越昔想要的蜡烛。

那里面，只有一支空试管。

一支和那天黑瘦男子从朱要身上取出来的，一模一样的试管。

只不过从朱要身上搜出来的时候，它盛满了纯银色的液体，而现在试管里却空无一物。

为什么这支试管会在酒吧吧台的抽屉里，它不该早就被交还给委托人了吗。

还是说，这只是一支看上去一样的普通试管。

越昔感觉自己的脑子一片混乱，有所隐瞒的抓人，声称没有接到朱要的天使机关加百列，堡垒中的怪物，惨死的李严，破损的收据单，废弃街道里的绑架，所有的一切，在越昔以为已经过去了的今天，因为这支空试管，又唤回到越昔的眼前。

黑瘦男子到底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李严惨死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朱要是不是还活在世上。

一道道的问题，从越昔的心底冒出来，他忽然涌起强烈的冲动，想要找黑瘦男子一问究竟，自从抓朱要那趟活做完以后，一切都变得怪怪的，每个看起来可以串联在一起的事情都连不上。

这让越昔感到极度的不安，一股寒气仿佛沿着背脊而上传遍他的全身。

他想要知道真相，又想要就此逃离。

那一瞬间越昔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又站在了那片荒凉的天空下，头顶是暗黄的云，脚下是碎裂的大地，有刺鼻的腥臭味在向自己靠近，他随时都可能变成一具血淋淋的尸体。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变得粗重起来，眼睛因为充血变得泛红，直到一股浓浓的烟味飘过来，呛到了他。

“咳！咳！”

气管被烟呛到，难受的眼泪都挤了出来，越昔咳了好一阵才停下，虽然喉咙还难受着，但被这一呛，他的心神却镇定了下来。

内室的门边，黑瘦男子站在那里，手里点燃的烟飘过来青色的烟雾，就是这股味道呛到了他。

自己在瞎想什么，这里是穆斯贝尔，他们刚刚才打了胜仗，全城都在欢庆胜利。

哪有什么危险，都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越昔挤出笑意：“老大，你知道蜡烛在哪吗，我看不清楚看板上的内容。”

黑瘦男子像是别有深意地看了越昔一眼，但却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如实告诉了他蜡烛放在哪个位置。

“右边最下面的抽屉。”

越昔连忙按黑瘦男子说的，找出蜡烛点上，昏黄的光驱散了内室的黑暗，也逐渐将男孩拉回了现实。

他站在门边，偷偷打量着重新坐在吧台边高脚凳上的黑瘦男子，门外的阳光斜射进来，但但因为角度和门的宽高的问题，始终照不到黑瘦男子的身上。

仿佛黑瘦男子本来，就应该待在黑暗里。

越昔忽然想起自己这么久了依旧没有问过黑瘦男子的姓名，于是开口问道：“老大，认识你那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黑瘦男子楞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越昔会突然问他这么一个问题，在黑街上混日子的老鼠，从来不会在意自己老大的姓名，他们只是每天努力地挣扎着，想要在这样的世道活下去，就是这样，有时候都得拼尽全力。

什么人，叫什么名字，是谁，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在这样的世界里，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黑瘦男子感觉自己今天似乎有些喝多了。

他微低下头，眼底里不再是平日一般的浑浊，取而代之的是淡淡流转的微光。

“昨日树头花，今日陌上土。恨血与啼魂，一半逐风雨。”

他轻声念了一首诗，然后仰头，喝完了瓶中的酒。

“我叫血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