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熙攘的人群,阿诺爬上石阶,站在恢弘的堡垒核心底下。
亮银色的钢铁大楼犹如立在偌大堡垒中的不朽巨人,站在它的脚下所感受到的震撼与远远看去有天壤之别,尽管已经为了领取物资来过不下几十次,阿诺还是忍不住使劲吞了一口口水。
自动门缓缓打开,可以看见堡垒核心内穿着西装与作战服的各类人士在大厅里来来往往,高达十数米的透明墙壁由高强度的防弹材质构成,其稳固程度足以抵御大厅中心发生一百千克TNT炸药爆炸。
大厅一层共有三条通道,左边的通道通往军工厂,一般民众是不能进去的。右边的通道通向民众办事处,基层的堡垒核心官员基本都待在那里。正前方通向的是堡垒核心内部,那里来往的都是穆斯贝尔堡垒核心的重要人物,不管是文职官员还是军士,都得有很高的级别才能进去,中央通道两侧站了两列全副武装的卫兵,每个经过的人都要被仔细盘问核实身份才可以放行,由此可见堡垒核心的保卫严密程度。
当然,阿诺来这里只是为了领取柴米油盐,和堡垒核心的保卫没有关系。
这种和民众相关的业务都在一层大厅右通道里的办事处办理,阿诺对此轻车熟路,没有停在大厅中间东张西望,径直朝右通道走去。
不断有堡垒核心的官员和普通老百姓从他身边经过,不管是谁什么身份今天脸上都挂着笑意,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
走了一会,阿诺便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他抬头看了眼房间上的门牌——生活物资管理部,确认无误后便敲门走进。
里面是一个宽敞的办公室,面积大约有三百平方米却只有四个办公区,办公区之间用磨砂玻璃制成的屏风隔开,分别是非必须日用管理处、必须日用管理处、粮食管理处和衣物管理处,每个工作区都有几个人正排着队领取生活物资。
按照往常,这里的官员那都是锱铢必较的葛朗台啊,你哪怕只是多装了一克的盐米,都会仔仔细细给你抠出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穆斯贝尔打赢了反击战,这样的好消息像是一阵春风吹进了堡垒,连这些一向抠门的官员都变得大方起来,今天的他们只是随意地清点了一下来人领取的柴米油盐,就挥挥手让人走了。
阿诺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走到堆放柴米油盐的物资堆放处,按部就班地开始挑选干燥的木柴,挑好后背在背上,又继续拿起标有刻度的杯子装油盐和米,每一杯都装得非常精确不多一毫米。
“那边那人,装好了没有,装好了赶紧拿过来让我点点。”官员们看到阿诺在物资堆放处待了好久,不耐烦地催促着,心里暗暗嘀咕:他们今天已经放宽松了,这小子竟然还不知足,想要多装物资,真是贪婪的小鬼。
但阿诺不会知道官员们怎么想,仍旧一丝不苟地做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情,直到官员们都又催促了一遍,他才拿好所有东西过来给官员清点。
“手脚麻利点啊小伙子。”那官员摸了摸胡子念叨了一句,在他想来阿诺一定是在试图多装点盐米,这种贪婪的贫民他见得多了。
官员一脸鄙夷地伸出手接过阿诺递来的袋子和瓶子放在称重机上称量,但看到称重机上显示的数字之后,官员就愣在了当场。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阿诺拿的柴米油盐都非常符合规定,在今天这个明显不用遵守规矩的日子,他还是刻板地遵守着规则,这让官员瞪着阿诺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怪异。
不是为了贪小便宜而磨蹭,而是为了遵守规则而花费时间精力。
这年头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怪事。”那官员挠了挠中年谢顶的头,把东西递还给阿诺:“拿去吧,不多不少刚好。
“谢谢。”阿诺咧嘴憨憨一笑,接过柴米油盐拿好。
这是男孩一贯的准则,因为故事里的亚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恪守骑士精神的善良、正直、仁爱与忠诚,从不做违背自己内心的事情,所以阿诺一直努力地去成为亚瑟一样的人。
“咚!”
男孩推门而出,但还没走两步,什么东西碰倒在地的声音就从斜对面的一间房间传来打断了他的脚步。
房间的门完好地关着,阿诺好奇地走到门前,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门牌,上面写的是三号置物间,看来是间堆放物资的房间。
可置物间里怎么会无缘无故发出那么大一声动静,难不成有老鼠?
阿诺下意识想到了老鼠,但随即露出苦笑,伽马灾变之后,老鼠们都翻身农奴把歌唱做起了鼠种狄斯比斯,现在还想找只会在仓库里偷吃的老鼠难度堪比登天。
如果真存在这样一只老鼠,可能人类还会很高兴呢。
那么,置物间里如果没有老鼠,会是什么发出动静?
对此感到好奇的阿诺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他想了想,把盐米和油都用右手拿着,左手伸出去将门把手旋开。
门刚打开一条缝,阿诺就准备往里头钻,结果立刻感觉到背后有人拉住了他,他以为是巡查的卫兵,忙迭声喊:“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进去的,只是听见里面有动静,才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嚷了两句,发现好像没人搭理自己,阿诺这才转过头瞧了一眼,原来他是被自己背上捆着的木柴卡住了,自己吓自己一跳。
尴尬地长出一口气,阿诺赶紧把盐米和油放进房间内,再解下背上的木柴,这才闪身进了置物间。
置物间不大不小,约七八十平米的样子,四面都是置物架,架子上堆满了纸箱子和杂七杂八的东西,正对面的置物架后面有一扇磨砂窗,窗帘没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中间的地上横躺着一个长条纸箱,纸箱一头打开露出里面的帐篷支架。
想来刚才就是这个东西倒在地上发出的动静。
阿诺伸出手摸了摸置物架,发现上面已经积满了灰尘,可阿诺明明感觉自己进来的时候没有多少灰尘掀起。
为什么没有灰尘,说明不久前有人曾经进来过这间置物间,那个人进来的时候掀起过入口的灰尘,所以自己进来时就不会有灰尘乱飞了。
是这里管事的人么?还是……刚才发出那声动静的是这个人。
如果是后者,那这个人岂不就和他一样正在这间房间里。
阿诺想到这赶忙审视了一遍四周,结果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影,房间就这么点大,一眼就能看到头,如果是人他能藏哪呢。
阿诺走到一个置物架前,用手推了推一个大纸箱子,纸箱内传来金属滚动的声音。
他又仔细看了看这房间里所有较大的纸箱,确定只有七个大纸箱可能藏的进去人。
既然怀疑这里有人,阿诺自然要确认一遍,他一个个箱子都推了推,但都没有藏人的重量感,眼看只剩下右前方角落里的箱子。
到这时候阿诺已经基本认为房间里没人了,心情也放松下来,想着方才的动静只是帐篷支架斜倚在墙上没放稳,所以才偶然掉了下来。
看了眼最后一个纸箱,阿诺玩心一起,低头转了转脚尖,嘴角一扬,喊了声“哈”,这才一脚飞踢在那箱子上。
“啊!”随着箱子被踢中发出的闷响,一声女孩的尖叫从箱子里传了出来,把阿诺吓了一大跳:“谁在哪里!”
没有动静,没有回答。
阿诺额头掉下一滴冷汗,刚才的声音听上去像个女孩,可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鬼鬼怪怪的东西,前阵子穆斯贝尔里都能出现一只触手怪物把自己肩膀贯穿,难保不是一只母妖怪。
他想了想,从帐篷支架里挑了两节握在手上充当武器,这才小心翼翼地用支架挑开纸箱。
里面没有什么怪物,只有一个粉红色卷发的女孩在里面蜷缩着,害怕地浑身发抖。
阿诺为箱子里没有怪物暗暗松了口气,然后才意识到女孩在发抖,阿诺忙问:“你没事吧,是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女孩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长着几点雀斑的小脸,两颊还有未干的泪痕,双眼红通通的,赫然是昨晚从追杀中跑出来的转变者迪雅莎。
“你是来杀我的吗?”迪雅莎怯怯地问,声音柔弱得就像是受伤的小猫儿。
阿诺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怎么会是来杀你的,我只是路过这里,恰好听到房间有动静,所以进来看看。”
听到阿诺说不是来杀自己的,迪雅莎才终于停止了颤抖,放下了一部分警惕和防备,眼泪也终于在这时止不住往下流,自从昨天透过纳米机器人看见那场吞噬了地铁2号线的漫天火光之后,她觉得自己快把一辈子的眼泪哭完了。
为什么,为什么堡垒里的人反过来要杀他们。
他们,难道不是人类的士兵吗。
阿诺见到女孩蜷在箱子里不停啜泣的样子,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些难过。
女孩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如果是亚瑟的话,一定会挺身而出帮助女孩吧。
他,也想要成为那样的人,那样的光。
阿诺忽然就挺起胸膛一拍发出闷响,仰起头对迪雅莎说:“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人杀了你的。”
“真的?”迪雅莎微仰着头看向阿诺:“可队长、瑞贝卡姐姐他们都死了,沈书为了保护我也……”
“真的!我可是黑街里响当当的老鼠阿诺,有我在,这穆斯贝尔没人能杀得了你。”说完阿诺没忘一扬鼻子,阳光照在他金色的头发上,就像迪雅莎小时候在童话绘本里看见的王子。
女孩一时看得呆了。
置物间一下安静下来,两人都没说话。
一直维持着扬鼻子的动作未免显得有些呆傻蠢,阿诺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随即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女孩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有人要杀你?”
“我叫迪雅莎,是来穆斯贝尔的一名转变者,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想起自己无故被人追杀,女孩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是转变者?!”阿诺听到迪雅莎的身份嘴巴不禁张得老大,在百姓们看来,转变者那都是非常强大无所不能的,一想到自己居然自不量力地答应保护一个转变者,阿诺就忍不住在内心发出苦笑。
可是,堡垒里为什么会有人追杀转变者呢,他们不是堡垒的英雄吗。
而且堡垒不是说转变者队伍都在反击战中牺牲了,怎么还有人活了下来。
“要不,你还是先出来吧,一直待在里面也不是办法。”这种事情,阿诺总是想不明白,要是越昔在这就好了。
迪雅莎点点头,从箱子里站起来,阿诺这才注意到女孩的白色连衣裙上沾满了污渍,手臂上还有擦伤。
“咕咕……咕……”一阵不和谐的声音响起,迪雅莎的小脸突然涨得通红。
“不,不是我。”迪雅莎立刻做出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应。
真是个单纯的女孩,这样的人也可以成为转变者么。
“给你,吃吧。”阿诺咧嘴一笑,从口袋里掏出半块馒头,这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他身子壮实又正在长身体,所以白天很容易饿,这半片馒头就是他饿的时候当点心吃的。
迪雅莎盯着馒头两眼放光,使劲点头,抓起馒头吃了起来,她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实在是饿坏了。
“你知道杀你的人是谁么。”
迪雅莎摇了摇头:“天太黑了,看不清,沈书为了保护我和他打了起来,我想跑去加百列机关求援的,可是惊慌之下跑反了,结果就只能跑进堡垒核心藏起来。”
阿诺不禁扶额长叹,女孩这逃跑功夫也是没谁了。
“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趁现在天还亮,我带你去加百列机关吧。”
迪雅莎欣喜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