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襄发现越昔竟然还记得自己,眼里流露出一抹激动的光。
她从来没有奢望过越昔记住自己,毕竟她不过是洗脚城里一个卖身的妓女,肮脏不堪,低贱卑微。
可当真的遇见越昔,云襄心里有不可避免地希望自己能被男孩记住。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因为当年遇见男孩的时候,觉得男孩和其他人不一样。
也许只是因为,男孩是那么多年以来,唯一还把自己当成人的人。
从越昔说出她名字的那一刻,云襄就确信,越昔还是从前自己见过的那个男孩。
始终没有变过。
越昔一定能带着自己活下去。
“三哥,你认识她?”席维有些惊讶,没想到越昔竟然会认识队伍里的一个女人,他可是清楚地知道越昔四年来从来都洁身自好的,难道在更小的时候,越昔曾经在洗脚城一夜留情?
越昔瞥了一眼席维,看着对方想入非非的样子,就知道这白痴又想歪了,所以也不去搭理他。
他可不想在这里听席维啰里啰嗦八卦不停。
虽然是认识的人,但越昔依旧没有答应,扭过头继续在珠宝店的柜台里搜索物品。
越昔从没打算在这个时代做烂好人。
他不是阿诺那样的笨蛋,他也不想成为亚瑟那样的英雄。
他的目的,从来都是活下去。
只有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在荒原之上,没有人有资格说自己一定不会死,所以,他没有自大到去拯救别人。
他只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告诉别人该怎么做,至于别人能不能活下去,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尽管越昔没有答应,可云襄却仍旧待在了店里,似乎是铁了心要跟在越昔两人身边。
这是云襄的选择,越昔也没有去干涉,只要不妨碍他们就行。
“啊!”
就在这时,商场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越昔和席维立刻拉上行军背包拉链翻出柜台,二话不说向店外跑去,动作整齐一致。
云襄在原地楞了一下,连忙跟在两人身后。
跑出店面,越昔就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立刻发现了那在一片血泊中挣扎着的男人,一只犬种正踩着男人,张开血盆大口撕咬着男人身上的肉。
只看了一眼,越昔就知道,对方活不成了。
他们没有去管其他人死活,立即往商场外面跑去。
背后一家店里,另一个人正背着沉甸甸的背包跑出来,那人进的是一家酒庄,想必是往背包里装了一大堆酒。
死去男人的那声惨叫很快在商场引发了连锁反应,四面八方开始出现狄斯比斯的身影,鼠种从地下一层沿着楼梯往一楼涌来,很快就形成了包围的鼠潮。
“救救我!救救我!我这里有名牌的瑞士表,我都给你,带我走!”一个人竟然从商场二楼探出身来呼喊越昔,希望越昔救他,进商场前越昔交代大家距离不能太远的话被这人当成了耳旁风,看来他进来时就看见了二楼的名表店,所以不顾安危去了二楼搜索,这下一楼一出事,二楼的他就变成了待宰羔羊。
越昔只是回头看了看,就发现了那人头顶悬挂着的蜘蛛种,长满蛛毛的蛛腿已经快够到男人的头。
这家伙也已经死了。
越昔印象里还有一个人才对,但是不知为什么迟迟没有看见,难不成他是在店里躲起来了?
越昔的猜测是对的,那个人在听到惨叫后吓得半死,连忙躲进了店铺里的员工休息室。漆黑的房间里只有门缝透进来的一线光亮,男人趴在门上听着外面其他人的惨叫声求救声,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窃笑。
蠢人,都是一群蠢人,你们就好好替我去死吧,等怪物们把你们吃光了,我就安全了。
就在男人这样想的时候,男人背后的黑暗里亮起了两盏明晃晃的绿色光亮,就像两支燃烧在黑夜里的绿色火焰的蜡烛。
可是,什么蜡烛会燃起绿色火焰呢。
男人惨笑着回头,绿色的光在黑暗中越靠越近,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那一直就待在房间里的狄斯比斯,朝着男人挥动了锐利的尖爪。
惨叫,顿时响彻整个商场。
“别在大街上跑,那只会引来越来越多狄斯比斯。”越昔对身后跑着的云襄说,至于另一个暂时还活着的人,越昔心底其实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背着那么多东西和狄斯比斯比速度,只能是自取灭亡。
“好。”云襄立刻回答,三人快速沿着商场外的楼梯向上跑去,这里是商场外连通两栋大楼的三层平台,灾难前规划了一些花圃长椅,打造成类似顾客休息的场所。
越昔没忘回头确认了一下追击他们的狄斯比斯,那个背酒的家伙已经在爬楼梯的时候被犬种追上了,犬种咬断了他的脚筋,很快一群鼠种就扑上来抢食,将他吃得一干二净。
这下倒好,省了他放血的过程,不然鼠种如果继续往前追,他就得拿刀割自己的手了。
被鼠种淹没的,还有那只攻击了背酒男人的犬种,只剩下三只犬种依旧没有放弃对越昔三人的追击。
“躲开!”突然,越昔向一旁的云襄发出了一声大喝,原来趁三人不注意,有一只蜘蛛种竟沿着外墙壁爬了下来,就守在平台底下,云襄是三人之中跑得最慢的,蜘蛛种是非常有耐心的猎手,一直等到越昔和席维跑上平台云襄落单才发起攻击。
尽管越昔已经尽可能快地出声提醒,可云襄的反应仍旧慢了一节,蜘蛛种的蛛腿擦着云襄的手臂划过,鲜血顿时洒在了沿路的楼梯上。
情况不妙。
越昔暗骂一声,这么大面积的血腥味,很快这里就会被狄斯比斯团团围住。
而作为血腥味源头的云襄将必死无疑。
“这个是硫磺粉、香和火柴。”越昔将手伸进背包里,从里面抓出一小袋黄色粉末,还有一盒火柴与一支香,这些东西平时都放在背包内最顺手的位置,以便越昔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第一时间拿出来。
越昔将这些抛向云襄:“分开跑楼下汇合!甩掉犬种后把硫磺粉洒在路上,绷带止血后用香薰自己!”时间紧急,越昔只来得及说这么多了,眼看着身后犬种越来越近,越昔和席维对视一眼,立即分散逃离。
云襄忍着手臂受伤的痛楚,咬紧牙关捡起越昔扔来的东西,从地上爬起来飞快跑去,生死关头激发出人体额外的潜力,她跑得速度竟然一点不逊色于越昔与席维。
生死面前,人的潜能会被不断激发。
三只犬种面对分散逃离的三人,就和越昔预料的一样顺利分流,每个人背后都只剩下了一只犬种。
“哈……哈……”满头大汗的云襄背靠墙壁,整张脸因剧痛而扭曲,努力地从自己背包里取出了堡垒发放给所有人的急救绷带。
这是堡垒对拾荒者做出的仅有的生命保障,再多的堡垒就没有给了。
自从拾荒者从自愿变成强制的囚犯,堡垒就放弃了那些表面善意的伪装,只留下了一张张冷漠嘴脸,这唯一的绷带,成为了拾荒者唯一救命的药。
所幸,这东西不是没有用处。
云襄忍痛给自己的伤口缠上绷带,刚才甩脱犬种的时候,她已经按越昔说的,撒下了硫磺粉,可是到了点香薰自己的时候,云襄难免有了一丝犹疑。
为什么要用香薰自己,难道说越昔他们想把自己当诱饵么。
这是很自然的想法,面对未知与恐惧,人们下意识就会怀疑遭遇的一切。
但很快,云襄就点燃了这支香。
接着,缥缈的青烟很快环绕在云襄的身边,香的味道像是一剂安神药,让她紧张的情绪渐渐变得放松。
她感觉到很累,于是在地上坐下。
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大量的失血其实早就让她精疲力竭,但是求生的欲望一直在推动她不断逃跑。
一旦放松下来,她就感觉到了身体力量的流失。
就这样吧,不管结果如何,都只需要等待就行了。
她闭上眼睛。
如果是男孩的话,她愿意在生命的最后,选择再相信一次。
再相信一次,这个残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