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挂在天边火红如血。
荒芜的城市废墟,也在这时候变得安静下来,仿佛就连狄斯比斯那样的怪物,也愿意在这个时候放弃杀戮,稍作歇息。
公寓楼对面的小卖部里,席维悄悄探出脑袋打量着对面。
按照约定,他们逃脱危险后,会在公寓楼下汇合。
但因为当时情况危急,越昔讲得比较含糊,也不知道云襄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他们很早就在这里汇合了,收集到的物资也足够他们返回堡垒。
但席维问越昔是不是回堡垒的时候,越昔却摇了摇头。
“再等等。”
不知道为什么,越昔对这个看起来意外信任自己的女人,抱着一丝希望。
或许没有人知道,越昔心底曾多么盼望能救下一个人。
他从来不是生来冷漠的人,只是生活让他不得不变成这样。
四年时间,他已经目睹了太多生命的流逝。
之所以一直等到黄昏,也许就是因为那么一丝微小的企盼。
席维没有劝阻越昔,因为他清楚,曾经的男孩或许需要这样的机会,来给长久以来漠然的心获得些微的救赎。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拼尽一切地在这个世界存活下去。
而最后活下来的,都是不惜舍弃掉什么的人。
你说对么,阿诺。
越昔微微低下了头。
轻轻的脚步声从街上传来,越昔楞了一下,猛然走到橱窗前向外望去。
夕阳底下,瘦弱的女人在街道上拉出很长很长的影子。
身边,是灾难后的残垣断壁。
整个世界,仿佛孤独地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或许是渺小的她,这一生最后一次,相信这个世界的善意。
越昔翻出橱窗,靠近女人。
所幸,他没有让她失望。
“对不起……我太累昏睡过去了。”云襄声音不自觉地变低,她一路上都在想,越昔是不是已经回堡垒去了,如果是这样,她该怎么办,还能安全地返回堡垒吗。
越昔脸上浮现出一丝错愕的神情,他好像从来没想过,云襄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耽搁了汇合,随即他不禁摇头一笑:“没事就好,我们该回去了。”
云襄点了点头,从见到越昔的那一刻,她就什么也不担心了。
她,活了下来。
或许,之所以活着的是她,只因为她在这个残忍的世界,比别人多了一份信任。
三个人,背对夕阳,走向了回家的路。
“看啊,又是他们。”
“他们一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能每次都活着从堡垒外面回来。”
“嘘,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那个越昔被老大任命成了我们的老三,权力大着呢。”
“什么老三,狗屁!就是一个卑鄙小人,一定在外面用肮脏的手段把其他人都害死了。”
这时,席维背后跟进来的人,却让酒吧里所有人突然哑口无言。
那是一个女人,手臂上缠着绷带的女人。
越昔他们不是刚拾荒回来么,怎么会带着个女人回来。
难道说,是拾荒者中的幸存者?
周围人厌恶、畏惧、愤怒的目光,两人早已熟悉,但这一次,所有人的眼中都满是骇然与震惊。
越昔没有理会酒吧里老鼠们的眼光,径直走到酒吧内室门前,席维与云襄站在外面,只有越昔自己推门进入。
内室门关上,血啼魂坐在太师椅上,抬起头看向越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你来了,坐吧。”
越昔点点头,内室早不再像四年前那么简陋,进门左手边摆了张红木茶几,茶几上是一套上好的紫砂壶茶具,还有两张真皮沙发,右手边是接活的木质看板,上面还贴着不少的布告,但大多没什么油水,只适合分配给没经验和能力差的老鼠。
“收获如何。”
“一瓶红酒,两袋珠宝首饰。”越昔淡淡回答。
血啼魂笑问:“我真的很好奇,你在外面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体能力在老鼠里都只能算中等,可以告诉我答案吗。”
“很简单,只要跑得比别人快就行了。”越昔口气随意。
血啼魂显然不会把这种回答当真:“你的名号现在都传到堡垒核心的高层耳边里了,不死的拾荒者越昔,有些贵族老爷非常想见见你。”
“我不是他们看上的物品,”越昔语气变冷,那眼神中蕴藏的寒意,有时候让血啼魂都认不出这是四年前那个少年:“如果他们还不识趣,我可以带他们去外面走走,他们就会知道我为什么可以不死了。”
“放心,他们不会打扰你。”血啼魂拿出烟,丢给越昔一根,自己点上一根,越昔接过,但没有抽,尼古丁是这个时代除酒以外唯一能麻痹自己的东西,几乎每个老鼠都抽这玩意,可越昔不行。
如果烟瘾上来,而他正在荒原之上,那一瞬间的神经紧张、大意、焦躁,都可能让他送命。
清醒,冷静,才能活得比别人更长。
“回去休息吧,这一次,上面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了。”血啼魂说:“这年头,死刑犯也不是那么多的。”
然而,越昔却没有动。
血啼魂有些诧异:“怎么了。”
“想找你问个人,她叫云襄,是个洗脚城的女人。”越昔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
血啼魂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这次,回来的不止你和席维?”
越昔点头。
血啼魂浑浊的目光里似乎有什么微微闪烁,但很快被他隐去:“原来如此,你是想了解云襄犯了什么罪吧,这件事下面人有汇报过,毕竟是在黑街发生的,有贵族找洗脚城的老板买人彘,那家伙挑中了云襄,理由是云襄已经是洗脚城的‘老人’了,继续做妓女价值很低,不如成为贵族的收藏品,为他赚最后一笔钱,云襄不想死,所以反抗了她的老板,把洗脚城老板的耳朵给咬掉了,堡垒核心的执法人赶过来,当场判了云襄死刑。”
越昔一边听,一边将拳头紧紧握住,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那是越昔身上日渐掩盖不住的杀意,也许越昔自己都不知道,四年的拾荒者,究竟改变了他多少东西。
可血啼魂,却比任何人都清楚。
越昔现在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具尸体,总是让人不寒而栗。
但哪怕是这样,越昔依旧保持着一份属于他自己的清明。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她现在也是老鼠了,我来负责。”
血啼魂淡淡一笑:“你是老鼠的老三,你有这个权力。”
越昔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内室。
而血啼魂则从抽屉中拿出一份文件。
他再一次阅过文件中的内容,眼里仿佛透着一丝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