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诶,是我啊,席维。”
“警报啊,别担心,跟那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看我这不是轻轻松松的吗,我在神册大道上的老地方抽烟呢,你来一下,有好酒送你。”
“这不多谢你帮忙么,一定要来啊,不来可不是兄弟。”
灯光在神册大道上留下道道白色光影,却光影之间却没有交集,只有一片黑暗。
而其中一处黑暗里,有微小的火星在微微闪烁。
人影披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大衣,双手倚在大道的栏杆上,遥望堡垒西面的贫民区,在一片黑色里,总有寥寥几道昏黄火光像火种给人希望。
四年前,他自认看见了那个火种。
那个希望。
在人人为己,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灾后世界,依旧有个男孩对自己伸出了手。
人们常说,如果暂时改变不了世界,那就先改变自己,总有一天世界才会因你而改变。
但这是谎言。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这只是人们为了鼓励适应社会积极进取会抛出的心灵鸡汤,多少人最后迷失在改变中,却从来没有人提及。
这四年,待在男孩身边,他知道,曾经的男孩正在不断被世界改变。
尽管如此,那天,他还是没有抛弃那个叫云襄的女人。
没有能力拯救,是因为对于残酷的世界来说个人的力量太过弱小,可是能拯救的时候不去救,是人性的泯灭。
那时候世界便改变了你,而你迷失在了自己的世界。
男孩可能不会知道,自己那天留下来等云襄的那份固执,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本来也不是这样的,过去的他和大多数人一样,认真上进,乐观生活,从来不会二不兮兮地讲话,所有长辈都觉得他是很懂事的孩子,不用大人操心。
但自从他看懂了这个灾后的世界以后,他选择了自己的方式去随波逐流。
有人曾说,太聪明的人,会活得很累。
不是他自夸,但他知道自己属于这一类人。
只有在这样的自我玩笑、自我嘲讽的过程中,他才可以让自己不再清醒,让自己和其他人一样,在这样荒唐的世界里烂醉如泥。
喝醉了,就可以忘记烦恼,忘记痛苦。
只是,与其他人不同,他是强迫自己喝醉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有一天,阳光却透过窗帘的缝隙,叫醒了装睡的人。
于是只能从床上爬起来,摇头苦笑,推门离开房间,出去守护那道光。
至于为什么,理由很简单。
因为能够晒太阳的感觉,真的很美好。
想到这,席维的嘴角不自觉露出淡淡微笑,眼神柔和。
脚步声在这时候靠近,浮躁的人们总是以这样的脚步走来,在身边环绕,喋喋不休。
席维摇头一笑,喋喋不休的自己,竟也会讨厌别人的喋喋不休。
被越昔知道了,还不知道得怎么鄙视自己。
“呦,兄弟,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哎呀警报响的时候我真替你捏了一把汗,幸好不是你那边出了乱子。”中年发福的男子走过来,虚伪的笑容挂在脸上,目光飘忽。
所以总说你们愚蠢,连那么简单的一个谎都不会说。
席维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手指松开还燃着的烟头,用脚踩灭。
看到还有半根的烟就这么被席维踩掉,中年发福的男子有点肉疼:“可惜了可惜了,兄弟你那还有烟不,给我也来一根?”
席维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烟。
中年发福的男子讪笑一声接过,上下摸了半天没找着火:“兄弟,你那有火不,借我个火。”边说边向席维走来。
“有。”
席维再一次,把手伸进上衣内侧。
“对了,兄弟你不是说要给我瓶好酒么,我怎么没看见你拿着酒?”靠得近了,男子才发现席维两手空空,不像是带着酒的样子,于是问道。
“着什么急,好东西要最后才会上。”席维笑说。
这时,两人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
男子下意识低头凑过来,准备借席维的火点烟。
席维这时迅速地从大衣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电线,干脆利落地侧身到男子背后,电线也顺势缠住了男子的脖颈。
“你……”中年发福的男子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可是席维的力气远比他大,疏于锻炼的他和荒原上的拾荒者比起来还是差太远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神册大道上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席维松开了电线,任由面前男子的尸体倒在地上。
那因勒死而变得紫色布满涕泪的丑陋的脸,也逐渐被周围的黑暗吞没。
戴上手套,擦拭掉电线上的指纹,席维这才丢掉电线。
这时他的卫星电话响起,席维楞了一下,立刻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将电话接起。
“喂,这里是您诚实可靠的人民公仆席维,请问您是?”席维一口欢快语气。
“我是血啼魂。”
“啊?老大,您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吗。”席维嘴上说着,目光中却有精光闪烁。
血啼魂从来没有主动电话联系过自己,为什么早不打晚不到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我知道越昔一定有找你帮忙,不用辩驳,席维,你在我眼里从来不是普通的老鼠。”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血啼魂的回答让人想到他一脸笑意望着自己的样子。
席维眉头微皱:“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三哥找我,是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
“不承认也没关系,但我需要你帮我监视一下堡垒核心的地下车库出口,如果我猜得不错,今晚你的三哥会被人送出来。”
“老大要求我自然乐意效劳,”席维说:“老大,三哥是出什么事了吗,如果是的话,您能不能救救他。”
是血啼魂在核心藏着的棋子告诉血啼魂的消息,还是说……
席维无法确定,但是如果血啼魂知道越昔出事,那么他有可能是越昔得救唯一的可能性。
光凭他自己,还是太渺小了。
他能做的,只是抹干净一切痕迹,想办法活下去,替越昔照顾好那个男孩珍视的女孩。
“我让你这么做,本来就是为了救他,所以你大可放心。”血啼魂的语气听不出真伪,不过,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席维也会去尝试。
哪怕加大自己暴露的风险。
“好的,只是通知您就行了吗,不需要我做别的?”
血啼魂口气显得诙谐轻松:“是,当一回我的信鸽就可以了,发出消息你就可以自行离去,生活的一切照常。”
短暂的沉默。
然后席维说:“老大,我有一个请求,今晚你要做的事,能带上我么。”
“看来越昔对你来说,比我想的更重要,以至于你放弃了活的机会。”
席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是,如果说地狱真的存在,我本来四年前就该去了。”
电话那端,血啼魂顿了一下,才有声音传来。
“好,那你就和我一起去见证地狱吧。”
电话挂断,席维低着头,看了手上的卫星电话许久,这才拖着尸体的脚离开大道,往废弃街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