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一片喜气洋洋,街道里,小区里,随处可见的大红灯笼和中国结高高悬挂。
我蜷在十多平米的卧室里,透过浅绿色碎花窗帘的缝隙,看着一朵朵烟花在空中绚丽炸开,噼噼啪啪热闹非凡。
母亲在厨房里忙着张罗年饭,父亲难得一年头次下厨帮着母亲打杂。
赶着来拜年的亲戚们人还在路上,电话就已经先来拜年。
我只得不停地在古老的座机旁一个一个不厌其烦地说‘新年好’,这真是个优越的工作,可惜我一直心不在焉。
一个陌生的号码响起时,我机械的拿起黑色的话筒:“你好,新年快乐。”
有人捏着嗓子,尖细做作的声音传来:“你好,小姐,新年快乐,要约吗?”
我无精打采地说“没空”
大波在那端尖叫:“晨悠小姐,我大波可是诚心诚意邀请你出来吃饭,你不能不给面子哈。”
我像无尾熊一样趴在放电话的桌子上,有气无力无奈说:“我家今天有客人,好歹我也是小主人,不能丢下客人不管吧?”
大波在电话那端霸气地冲我吼:“晨悠,我不管,反正你今天必须来,我在味香居等你。”
说完不等我说话,‘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我愣愣地看着手里‘嘟嘟’响不停的话筒,哭笑不得,蹭到厨房门边,看着陈旧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的父母,欲言又止。
父亲在水槽里採着青菜,无意回头发现了我,疑惑地问我:“悠悠,你有事吗?”
我故作轻松的在锈迹斑驳的厨房扫视了一圈,打着哈哈:“没有,爸,我就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我好去买回来。”
案板上的红烧鱼香气四溢,蒸锅里冒着腾腾白气,传来蒸肉浓郁的味道。
母亲一边挥着勺子不断翻着炒锅里的回锅肉,五花肉在猪油的煎炸下,发出‘吱吱’的脆响,她欢喜地努嘴指着菜架上的袋子:“我昨天专门去超市采购齐了,啥也不缺,你去外面守着电话就心行了。”
父亲用沾着水的手指顶了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大笑对我说:“你妈这么贤惠,还用你操心?”
“去”母亲咯咯只笑。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幸福其实就这么简单!
和相爱的人,柴米油盐,相伴到老!
我将桌子收拾妥当时,大波的电话再一次想起,她出乎意料的平静,用只有我们二人听的到的声音缓缓地说:“晨悠,我再等你半小时,你再不来我们就真的决裂。”
她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得对父母说了一句:“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便炫出了门。
味香居是个正宗中式百年传统酒楼,古色古香的木窗木门雕着精致的花纹,木质的座椅和穿着复古衣服的服务员,都昭示着它不菲的消费档次。加上过年,门前几米高的中国结在风中接迎八方来客,在此吃团年饭的人络绎不绝。
我在穿着喜庆的人群里寻找大波,大堂里一桌桌庆祝的客人扰乱了我的视线,我挨个寻找,不知大波这丫头躲在那个角落里,只好随便拽了个服务员打听落小咪的位置。
难得问对了人,斯斯文文的服务员指着右边的包间,说他刚进里面送过茶水。
我道过谢,便奔那雅致大门的包间而去,习惯地拉开门把手,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低头看手机。
男的?
感觉有些面熟。
大波的个字虽高,但不会有男人的骨架,虽然她也剪了一头短发。
男子抬头的那一瞬间,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薛洋!
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慌乱转身,横冲直撞拉开了包间的门,逃出去。
却被穿着大红风衣的大波在走廊里迎面截住,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奸笑着:“晨悠,你的牌越来越大了,我和朋友等了你两小时,你才来。”
你的朋友是谁?
千万不要是薛洋!我呐喊了几遍,无奈大波拽着我,将我拖到了那熟悉的包间门前时,我的祈祷碎了一地。
薛洋微笑看着我们两人,将手机帅气撩在了桌上问落小咪:“你去哪里了?”声音清爽而干净。
大波打着哈哈:“出去打了个电话。”顺势坐在了薛洋的旁边。
我急忙低着头,将滚烫的脸埋在衣领里,手放在身侧不知所措。
刚好有服务员进来上菜,我忙着从他手里接过菜,当起了传菜工的角色。
没想到薛洋会到D市来,难道他和大波成了?那封信他真的看到了?。。。。。
我胡乱地将菜摆在了桌上,发现服务员欲言又止的看着我。
一瞧桌上,才发现大波和薛洋坐在里面,而我将菜全码在了没人坐的这一边,我尴尬地急忙将转盘转过去。
大波问薛洋:“这是你上次买的手机?”
薛洋点点头,视线平静地扫了我一眼。
“三个月前买的?”
“是啊,还不是你给推荐的这个颜色。”薛洋笑着将手机递给她。
一个银色的手机,等等,三个月前???
我给他送信不是才一个多月吗?
我忐忑地问大波:“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不久,三个多月而已”大波说完诧异地看着我,惊喜问我:“晨悠,你怎么想到问我这个了?”
三个月,那时我们才去北艺大上一个多月的学啊。
天哪,那么早!
我有种被玩弄的怒火,起身扭头就走,大波急忙起身一把拉住我:“晨悠,还没给你介绍,我的好哥们,薛洋。”
我有种想掐死她的冲动,更有种撞墙的欲望:“那你还让我给你送信?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是北艺大的笑柄了?”
我内心里一时翻江倒海,先是激动,结果越说越委屈。我一个模范家庭的乖乖女,为了什么两肋插刀的友谊,去做了一件人人笑话的事,最后发现这竟然是一个恶作剧?
“悠悠,你听我说”
“我不听”
“那你听我说”薛洋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几步跨到我的前面,他整整高了我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晨悠,我喜欢你”
“你说什么?”我看着他微笑的脸,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他说:我喜欢你!
我定了三秒,说:“一点儿都不好笑。”转身就走。
薛洋拉住我,双手扶着我的肩,务必郑重说:“晨悠,我,喜,欢,你,是,真,的”
“有病”我猛然转身,背对着他,不知所措搅着自己的衣角。
薛洋搬过我的肩膀,让我看着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他的眼眸熠熠生辉,像天上的明星,声音温柔具有魔力:“晨悠,我真的喜欢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对你就是。”
我脑袋一片纷乱,有震惊,害怕,高兴,只是倔着挣扎推开薛洋:“谁信?”
这天上掉的馅饼太大,我怕自己会被砸晕,更怕高兴过后才看清,馅饼是坏的。
“晨悠,做我女朋友,你愿意吗?”薛洋竟然打开包间的门,当着大堂里几百人的面大声问我,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火红的玫瑰花,挡在了我的面前。
本来人声鼎沸的大堂里,酒席上满满的食客被薛洋这石破天惊地一吼,纷纷好奇看过来。我没料到平日里冰冷帅气的薛洋会有这疯狂的一面,惊愕地不知所措。
大波却大喊:“愿意,愿意”
原本安静的大堂里开始有人开始受到她热烈的感染,跟着喊“愿意,愿意。。。。”
我大声说:“让我考虑一下”
脑子很乱,突然而到的幸福让人发蒙。
薛洋狡默地看着我说:“我就给你这一捧花的时间,如果这一捧花我将花瓣拔完,你还没回答我,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我。。。。。”心跳得好快,像要蹦出喉头,脸也烧得好热,我只想要自己清醒清醒。
我还未来得及反对,就看见薛洋无赖一样,一声愿意然后拔一片玫瑰花瓣,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一枝玫瑰已经只余青色的叶子。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大堂的人们开始气氛高涨,加油一样和他大喊:“愿意,愿意。。。。”
他越拔越快,突然他将一片一片的扯花瓣变成了整朵整朵的拔花瓣,大堂里的热烈气氛到达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的人都在喊:愿意,愿意,愿意。。。。。
在那一地落红中,我莫名其妙成了薛洋的女朋友。
后来我才知道,大波为了给我这个惊喜,提前预谋了两个月。
她知道我不会去拆那封信,所以那封告白信的底部落款,她就是写着大大的‘晨悠’两个字!
而薛洋的确不愧是表演系的,那天看着我那么尴尬地去拦着他,给他送信,他却假装不认识我,真是,这世上还会有我这么蠢的人吗?
那个春节我过得幸福而甜蜜,薛洋在D市开了间宾馆房,连家也不回了,每天陪着我和大波去看烟花,看联欢表演,看电影。。。。。。
大波说:“晨悠,我现在才发现,你真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
我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这到底是谁一手谋划的?”
“你们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大波指着薛洋,“好好管教你家的女朋友,她敢这么欺负我?”
大波和我笑成一团,薛洋总是在后面宠溺地说:“跑慢些,小心崴到脚了。”
幸福的日子总是特别短暂,薛洋家里不断打电话来催他回家。
虽然我不知他给家里的父母掰了个什么理由来D市,但他必须要回去了。
那日在机场送他离开,我仍然觉得这些日子如一场梦。
薛洋帅气地在检票口挥手,我看着他的背影,还不敢确认这是真的发生过。
父母对我一个春节天天外出,只是问了去哪里,叮嘱一些琐碎。母亲有时会默默的看我,然后和父亲说:“孩子大了,少说两句,说多了她会嫌烦,更不愿待在家里。”
我突然发现,我离乖乖女的形象已经越来越远了。
愧疚感使我去找了家超市做了半个月的兼职,用那点微薄的工资给父母买了一份礼物。